49.范曾：如果庄子与爱因斯坦对话会发生什么？

道第12讲 

庄子显灵记

我有一部《庄子显灵记》，不知道诸位看过了没有。

这个《庄子显灵记》，是我通过庄子穿越时空，来和几个人对话，和爱因斯坦的对话、和毕加索对话、和海德格尔对话、和范伯子对话、和柏拉图对话，通过穿越时空来认识庄子的思维和这些人有哪些相通的，有哪些有龃龉的，有哪些完全对立的，我拿他们来做对谈，我想是非常有趣味。我是用的诗、词、歌、赋，以至于莎士比亚的一种长诗的办法，这个是完全写的诗，二千四百句，一首长诗。

我看念一两段吧

序诗——正宫·端正好

问诸天 竟何如

访庄周 蒙泽烟浮

鲲鹏抟击到天衢

写出了旷世的逍遥赋

诸位不要以为“端正好”这个曲牌，是我胡造的，不是，这是正式的曲牌。

这里完写了太空

也许您不知道什么是太空，您说那是月亮和星辰的所在，是霞飞雾走的天穹   ，那儿寒冷是永恒的隆冬，那儿明净像无痕的清梦，啊，您的话语幼稚得一似蒙童，你的思维宛若迂阔的冬烘，啊，你几乎因为狭隘双目失明，因为固执双耳失聪，而您还自以为穷玄探微站在了智慧的顶峰，还自窃喜取精用宏，等待着痴愚的赞颂

这是我批评一般人，对这个天穹的认识，底下有庄子对天穹的分析。因为什么，痴愚的赞颂大家千万不要稀罕，一个智能低下的人，旁边总有傻瓜在捧他，这是绝对的。

庄子的认识论，它是：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

过去人们批判庄子的不可知论，其实庄子他深深地知道，宇宙之大横无际涯，宇宙的奥妙是不可穷尽。人类的生命非常短暂，而想以非常有限的生命，而探究宇宙的全部内容，那是一个痴心妄想。连上个世纪爱因斯坦都讲，连宇宙的最微末的部分，我们也仅仅是跟随而已，因为在爱因斯坦看来，宇宙是太大了。庄子也是同样，做这样的想法。因此呢，庄子讲圣人就置而不论，六合之外就是天地四面。

这个六合，我们可以看到的叫六合，六合之外那我们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我们论而不议，我们可以谈论它，可是不要太探求它的原因。因为人们太注意对宇宙的好奇，这个宇宙，它有个无穷这个概念。这个无穷是个哲学的概念，它是一个无可穷尽的概念。

人类在牛顿的时代，也就是在十七世纪，当时的科学水平，可以有一个科学家讲，我已经知道了今天世界上主要的科学的内容。可是三百多年过去以后，这样的人是再也不会有了。人们只能了解了科学的一角，那么科学的一角，它对整体来讲又如何？你了解这个，你不了解他那个。

人类在已经发现科学的领域，他没有从一个整体的世界，科学的发展来考虑这个问题。既然宇宙有个无穷的概念，那么人类的知识越丰富，他所看到的不知道的东西会越多。牛顿不是讲过吗？人类的知识是个圆的里面，这个圆的面积扩大，所接受外面是未知的，知道的越多，你接触的未知越多。这个是牛顿所讲的一个很普通的道理，可是这个道理确实有深的含义在里面。就是宇宙的无穷尽性乃是人类不可穷尽的东西。

庄子的认识论里面，提出一个特别重要的这个环中说。环中说，它的最主要的要旨：

物无非彼，物无非是，彼出于是，是亦因彼。

这段话就是讲宇宙的万有都共为一体，人和万物也是一体。宇宙的万有，它不是一个孤立的存在，而是此中有我我中有你，它是不可以孤立的独化的。

庄子不是赞成独化的。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这个就是讲你生下来第一秒钟，你也是死亡的第一秒钟。没有一个恒居不变的存在，一切都在变化，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可是你们看到《庄子》里面有一篇《至乐》，《至乐》实际上是不快乐，就是至乐。忘记快乐才是真正的至乐。

历史上凡是非常执着的人，像韩愈、像柳宗元这些人，受庄子的影响会比较少。像苏东坡这样带有非常强烈浪漫主义色彩的，甚至于南宋的一个最卓越的词人辛稼轩，他有时候也会表现出受庄子的影响。

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

这段话也是庄子认识论中很重要的一个观点，就是讲事情必须是这样的吗？不必须的内容也正在其中。事情不是这样，那么需要它是这样的情况也在其中。

此亦一是非，彼亦一是非。

你在对同一个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判断，这是此亦一是非；另外一个人又有一个判断，彼亦一是非。

那么在庄子看来，他是要辨别这么详细的是非吗？他是要辨别这样清楚的彼和是吗？这个“是”就是这个，这个在文言上是“是”，譬如讲我今天在“是处”，就是在这处。那么这个也不是叫你非常强烈地站在是或者非的一面，另外也不是叫你非常强烈地讲这个可以或者不可以。

因为在庄子看来，事物这种差异性是产生矛盾和社会混乱的根源，因此它的认识论最根本的就是两个字——齐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