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蕖留梦》| 喜马讲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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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词大家叶嘉莹首部自传,“弱德之美”如何对抗忧患人生?


听书笔记  


《红蕖留梦——叶嘉莹谈诗忆往》是中国古典诗词专家叶嘉莹的第一本自述传记,由南开大学历史系张候萍整理编撰而成。叶嘉莹生于1924年,在这本书中,她以八十多岁高龄,在“谈诗忆往”之间,结合自身的坎坷经历,对自己一生的诗词创作和研究作了细致的梳理和深入的叙述,真正展现了一个“用生命写就的诗词人生”。



一、叶嘉莹一生经历了哪些特殊的时期


至今已是94岁高寿的叶嘉莹,一生几乎横跨了一整个世纪。这个世纪,恰好也是中国政治、经济、文化各方面都发生裂变的时期。叶嘉莹一生颠沛流离,教研活动从大陆到台湾,再从台湾到北美,最后又回到大陆,并最终成为传统与现代、中国与西方、大陆与台湾文化沟通的一座沟通的桥梁,这样的结果,与这个时期的社会因素是密切相关的。


叶嘉莹出生的1924年,距离1919年的五四运动相隔不过五年之久。1941年,叶嘉莹进入北京辅仁大学国文系。她选择辅仁大学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辅仁是一所教会大学,不受日军敌伪的控制。1937年“七七”事变后,当时北平的几所国立大学都受日本人的控制。


从1927年开始,中国一直处于战争时期。1949年,国民党当局逃到台湾。因为父亲、先生都供职于国民党,叶嘉莹在1948年年底就随家人渡海到了台湾。到台湾后的第二年的5月,台湾省警备总司令部发布戒严令,直到1987年7月才解令,这就是台湾长达38年的“白色恐怖时期”。这个时期内,大量的学者文人受到迫害,据统计,政治牺牲者人数达20万以上。叶嘉莹一家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她的家被抄,与先生都被抓,虽然她很快被放出来了,但先生被关了长达4年之久。


白色恐怖使叶嘉莹经历了相当艰难的一段岁月,也为她的家庭蒙上了一层阴影,这成为她后来携家前往北美的一个重要原因。即使如此,叶嘉莹在教学上仍孜孜不倦。当时台湾几所大学的古典诗词都是她在教,而彼时的大陆,在文化上与西方处于完全隔绝的状态。所以当时西方的文化交流,基本上都通过台湾来实现,叶嘉莹成为这个时期东西方文化交流的主要角色。她先后在哈佛大学、密歇根州立大学任客座教授,后来因种种原因,成为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在北美的这个时期,叶嘉莹将西方的文学理论,如符号学、接受美学,开创性地引入了中国古典诗词研究,使之得以在国内外更好的交流与传播。


1978年,叶嘉莹回国教书的申请得到国家的批准。此时的中国刚历经十年文革浩劫,古典文化的断层不言而喻。叶嘉莹重回祖国后,几十年不辞辛劳,奔波于大陆和台湾多所大学进行讲学,并与南开大学成立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正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叶嘉莹无意中弥合了古典文化在传统与现代、台湾与大陆之间的文化断层。



二、为什么说叶嘉莹的一生是”用生命写就的诗词人生“?


叶嘉莹的一生是动荡的一生,更是诗词的一生。


即使一生经历坎坷,不但历经了不同的社会变革时期,自身命运也一波三折,少年丧母,中年丧女,婚姻也有诸多忿懑。但正如她自己在诗中所说:“一世多艰,寸心如水。”虽然生活历经种种忧患,但叶嘉莹的一生与古典诗词始终不分,创作、教学、研究,在诗词的陪伴中,她慰藉了自己,也度人无数。作为一个诗词研究者,她也从早期的注重自我体验式的感受,转向了自觉的文化传承,特别是她提出的“诗词具有弱德之美”,更是在这本书中用自身经历作了很好的诠释。


我们看她十一岁时写的一首七绝小诗:

  

“一庭榴火太披猖,布谷声中艾叶长。初夏心情无可说,隔帘唯爱枣花香。”


榴火,是石榴的榴,初夏时,榴花开得红艳艳,像火一样。院子里还有枣树,枣花的味道隔着刚换上的竹帘子,也飘了进来。深宅大院里,少女那种怡然欣喜的诗意,全在这首诗所营造的画面里了。

叶嘉莹是在传统的四合院里长大的,因为年纪小,并无其他的生活经验,就常常以院中的景物作题材,风格也大多闲适宁静。


但在这个时期之后,叶嘉莹的诗大多就没有了这样的怡然欣喜。因为不幸开始在叶嘉莹的生活中降临,1941年重阳节时,17岁的叶嘉莹刚刚入学辅仁大学,母亲因病过世了。悲恸欲绝的叶嘉莹写下了《哭母诗八首》。其中有一句:“凄绝临棺无一语,漫将修短破天铿。”棺是棺材的棺,“凄绝临棺无一语”意思是,看到母亲的遗体,她悲伤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漫将修短破天悭”,修短,就是长短,指人的寿命,悭,是吝啬的意思,意思是上天对母亲何其薄情,让她这么早去世,我宁愿用自己的寿命来换回母亲。


这种悲痛欲绝,我们在1974年叶嘉莹大女儿去世时也可以感受到。她把自己关在屋里,接连数十天都没有见人。在哀痛中写下了哭女诗十首。“万盼千期一旦空,殷勤抚养付漂风”,艰辛抚养,殷勤期盼,全部都成空,叶嘉莹的绝望之情太痛切了。


后来叶嘉莹以作为一个诗词研究者的自觉说,诗歌之为物确实奇妙,诗歌的写作,可以使悲痛的感情得到一种抒发和缓解。这就是后来叶先生提出的,诗词具有弱德之美。弱德,指的是在外界强势的压力之下,以隐忍的姿态委婉道出自己的情感,同时仍然有所坚守、有所完成。


我们继续看她渡海到台湾前几年写的诗词,这一时期的叶嘉莹,因为白色恐怖,家破夫不在,独自带着小孩四处谋生。她很少的几首诗都充满着悲伤与苦涩。她写的《浣溪沙》: “惊心节序逝如斯。中岁心情忧患后,南台风物夏初时。昨宵明月动乡思。”


“惊心节序逝如斯”,一年一年过去了,自己仍然处于忧患之中。“中岁心情忧患后”,明明才二十七岁,但是身心疲惫,觉得自己像是个中年人了。“昨宵明月动乡思”,是因为她想起从前在的亲友,他们肯定想不到自己会遭遇这样的不幸。但是,所有生活的苦难,叶嘉莹跟任何人都说不出口,到了口边,只有“乡思”二字。


婚姻家庭的忿懑也使叶嘉莹的内心十分悲观,但是无人可倾诉。她也不愿让别人觉得自己很苦,去国离乡的忧愁也就更重了,她曾写过一首《鹧鸪天》,后面几句是:“从去国,倍思家。归耕何地植桑麻。廿年我已飘零惯,如此生涯未有涯。”


“从去国,倍思家”,叶嘉莹在台湾时怀念祖国大陆,等离开台湾来到美国,就更加怀念大陆了。如此生涯未有涯,这句的意思是:“像这样在海外漂泊的生活不知道哪一天才算结束?”而每当她念到杜甫《秋兴八首》中“夔府孤城落日斜,每依北斗望京华”两句诗时,几乎都要落泪。叶嘉莹远在北美望不见祖国,正如杜甫远在夔州望不见长安。


悲观的叶嘉莹这时候在诗词中找到相契合的灵魂是谁呢?王国维,“劝君歌少息,人生亦如此”,“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人生是这样的无常短暂,又是这样的空幻,而谁都逃脱不了这种宿命。这种悲观寂寞的心境,就像自己的投影。正是有这样切身的体会作为引子,后来在北美时,叶嘉莹完成了《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的撰写,提出了诗词研究的核心理论一一兴发感动说,提出“诗歌具有兴发感动的美学特质”,而伟大的诗人都是“能感之能写之”。


也是有这些深刻的体会,叶嘉莹的讲诗深深感染了许多人。有一次,她在温哥华的一座寺庙中讲课。讲的是李煜的《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最后一句“自是人生长恨水常东”,叶嘉莹说人生无常、短暂、空幻,结果来听课的一位女学生听得剃度出家。后来还专门来感谢叶嘉莹,说一次讲诗让她参透人生,达成觉悟。


1978年,叶嘉莹回国教书的申请得到批准后,从此她就把自己全部的感情和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件事情上。从加拿大到南开大学,她感慨万分的说,“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意思是用传播古典诗词来回报祖国的夙愿,终于在南开园中真正得到了落实。她回望自己的过去,形容自己“一世多艰,寸心如水”,这时候叶嘉莹的诗词,褪去了悲郁哀愁,因为找到了传承古典文化这一更广大的追求,转而充满了豁达之气。



三、叶嘉莹的诗词人生给我们带来了怎样的启示?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叶嘉莹常常说的一句话是:“君子忧道不忧贫。”


2018年6月,94岁高龄的叶嘉莹将全部财产捐赠于南开大学,设立“迦陵基金”,继续支持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研究。此前,叶嘉莹也已经把自己在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所得退休金的半数,都捐给了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


虽然遭遇少年丧母、白色恐怖、中年丧女,以及婚姻的不幸,但今天的叶嘉莹,在用古典诗词所蕴涵的感发生命与人生智慧的支撑下度过了种种忧苦不幸后,更进一步以古典文化薪火的传承作为使命,不仅完成了教研上从自我体验到自觉传承的飞跃,也最终达成了自我生命的完满。


我们通过叶嘉莹的生命经历看到了,传统文化与当下个体生命之间的深层互动,塑造着一个人坚韧隐忍、不忘初心的精神世界。

解读 | 周华诚 

青年作家,资深媒体人,独立出版人,出版作品有《草木滋味》《向美而生》等十余种,策划出版“雅活书系”“我们的日常之美书系”等。

播音 | 雪晴

策划编辑 | 周向荣

音频编辑 | 陈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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