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如何让“大猪蹄子”也痴情？

人物小传
李夫人：汉武帝妃，云鬓花颜，婀娜多姿，精通音律，擅长歌舞。其兄李延年为宫中乐师，通过他的举荐而入宫，立刻受到了宠爱。一年以后生下一子，被封为昌邑王。李夫人身体羸弱，日渐憔悴。临终深托父兄，欲擒故纵，不令汉武帝见她。果然，武帝对其思念不已。其兄李广利兵败无能，仍被封为大将军。

完整文稿

独白：
两千年前，我就已是一个躺在历史尘埃里的古人了。
可是，我喜欢这首来自一个叫美国的异邦诗人给我写的诗。
“丝绸的窸窣已不复闻/尘土在宫院里飘飞/听不到脚步声，而树叶/卷成堆，静止不动/她，我心中的欢乐，长眠在下面／一张潮湿的叶子粘在门槛上。”
我喜欢，因为我是安静地死去的，并且，小心翼翼地藏住了重病时憔悴的面容。
比起我的丈夫汉武帝杀死的那些妃子啊，我死前的宁静，是多么宝贵啊！
对了，这个美国诗人叫庞德。我宁愿托梦给他，跟他谈谈东方的歌舞，而不是出现在我那令人恐惧的丈夫的梦里。

讲解：
汉武帝刘彻曾自称“能三日不食，不能一日无妇人。”这是《汉武故事》里面记载的，书中写道，元朔中，皇帝明光宫，要求装满了两千名燕赵美人，都是十五以上、二十以下，年满三十者出嫁之。掖庭总籍，凡诸宫美女一万八千。宫人既多，能被宠幸的人数年才能轮得上一次。所以，很多妇人都想要玩弄媚术，吸引皇帝注意。

要取悦这样的君王，而且要固宠，就像王佳芝勾引易先生一样，“简直需要提溜着两只乳房在他跟前晃”。可惜，还不一定能轮得到。所以，传说中那位“倾城倾国”的李夫人，就成了刘彻的爱情绝唱了。历史学家翦伯赞甚至称赞“（武帝）是李夫人最好的丈夫”。当然，后来我就会告诉你，这是个笑话。

即使后宫有一万八千名美女，这位刘彻也还不满足，总是想再找一位绝色佳人。宫廷乐师李延年精通音律，能作曲，能填词，也能编舞，是天生的艺术家。某天，刘彻摆宴的时候，李延年侍宴，在席中自弹自作了一首新歌：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这首曲子的演出很成功，刘彻叹息道：“世间哪有你所唱的那种佳人？”。李延年打蛇随棒上，趁势说：“陛下，歌中唱的，就是延年的小妹。”刘彻心中一动，立命召李氏入宫，一看，果然是沉鱼落雁、妙丽善舞。刘彻遂纳李氏为妃，号为李夫人。于是，春从春游夜专夜，从此君王不早朝。

其实，李夫人也跟她哥哥一样，都是歌坛、舞林、音乐圈三栖发展的演艺人士。不过，刘彻向来不在乎这个，卫皇后不也一样是舞伎出身吗？刘彻宠爱的妃子，除了政治联姻的陈阿娇，他从来不在乎她们是不是出身公卿列侯，因为他是强势君王，无须借助后妃势力了。

一天，刘彻去李夫人宫中，忽然觉得头痒，于是用李夫人的玉簪搔头。这件事传到后宫，人人想学李夫人的样子，头上都插了玉簪，一时长安玉价加倍。玉搔头一说，由此而来。

不久，李夫人怀孕，生下一个男婴，封为昌邑王。但李夫人真的因为“倾国倾城”，就受宠了吗？不，刘彻是个“大猪蹄子”，一个有绝对势力的“大猪蹄子”，对某个女人片刻的狂热，不等于你就有了与他讨价还价的权力。

另有一个故事，常常出现在教世人如何做人处事的小文章里：
李夫人入宫没几年就生了重病，武帝亲自去探视，李夫人蒙着脸不愿意见他。武帝反复以千金和为其弟兄封官许诺，要求李夫人一见，李夫人就是不肯。武帝拂袖而去。夫人身边的姊妹责怪她，她说：
“夫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正是因为我想托咐我的弟兄，我才不能把我生病时的丑样子让他看见啊，这样他只会记住我美貌的时候了。”

独白：
世人都道，皇帝最宠爱我。可是，我知道不是。
并不是因为有王夫人或齐夫人或卫皇后比我更受宠。她们每个人都和我一样，他不是我们的丈夫，而是我们的主人，我们的一呼一吸，一颦一笑，荣华富贵，或身死名裂，都仰仗着他的雨露天恩，或者是雷霆一怒。
我只时刻想着，如何不要失去他的恩宠。
他偏爱我，愿意对我和颜悦色，不断赏赐，不过是看在我的美貌上面；一旦色衰，必然爱驰。
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我想见他吗？我爱他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很怕他。
只想他念着我的好，好好保护我们的髆儿，给我的哥哥们更好的爵位。
永远不要看见我丑陋的时候。

讲解：
几天后，李夫人去世。果然，武帝没有见到李夫人最后一面，反而激起他无限的怀念，于是命画师将她生前的形象画下来挂在甘泉宫里。

武帝思念李夫人之情日夕递增，召来一个方士，在他的宫中设坛招魂，好能与李夫人再见一面。《汉书·后妃传》云：武帝思念李夫人，方士齐人少翁言能致其神。到了晚上，方士夜张灯烛，设帷帐，陈酒肉，让武帝坐在另一个帐子里，远远地看见美女的身影，长得像李夫人一样，在帷幄里坐着、走着，纤纤玉手，袅袅腰身，却又徐徐远去。这就是最早的戏剧，只有简单的动作。

武帝痴痴地看着那个仿如李夫人的身影，又不能上前，于是更加地想念了，还作了一首诗，曰：“是邪，非邪？立而望之，偏何姗姗其来迟！”还令人谱曲歌之，还亲自作赋，伤悼李夫人。
没错，“姗姗来迟”这个成语就是来自这里。《汉书》还录下了这篇深情的赋。

如果按这种说法，那武帝也不失为对李夫人一往情深。但是，武帝招魂的对象并不是李夫人，而是另一个宠姬王夫人。《史记·封禅书》中说：“上有所幸王夫人，夫人卒，少翁以方术盖夜致王夫人及灶鬼之貌云，天子自帷中望见焉。”因为少翁招魂招得好，赏赐甚多，以客礼礼之。只是不久后因为发现他是骗子把他杀了，那是在元狩五年，也就是公元前118年。此时，李夫人还没入宫呢，招魂一事自然不可能。

《资治通鉴》据《史记》作王夫人，注曰：齐王闳之母。这也说明班固的记载有误。班固《汉书》又说，刘彻在李夫人死后把她追封为皇后。其实，这又错了。李夫人是后来被霍光追封为孝武皇后的。

当然，李夫人的确曾经受宠过。可惜，这种“宠”，看起来羸弱得很。李延年被封为协律都尉，是因为他本身就是汉武帝的男宠；李广利被封贰师将军，征战大宛失利，武帝便大怒，命人遮断玉门关，扬言李广利敢踏入一步就斩首。

她身后的李氏家族，遭遇了两次族灭。一次是弟弟李季，奸乱后宫，汉武帝下诏族李延年和李季兄弟宗族。一次是李广利出征匈奴前与丞相刘屈氂密谋推立刘髆为太子，事发，刘屈氂被杀，李广利家族灭，李广利投降匈奴，后来也被杀了。如果李夫人早知道这种结局的话，还不如当初不为兄弟们求封呢。

我又想起了李夫人的“聪明”。的确，像她那样受宠时仍然时时小心，处处警惕，已算是有心计的了。可惜她要面对的是绝对权力。如果你要对付的是一头大象，哪怕你是全世界最聪明的蚂蚁，又能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