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听)李白4:沈文凡丨浪漫致死,诗仙一生的传奇写照

(试听)李白4:沈文凡丨浪漫致死,诗仙一生的传奇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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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龟换酒”的知遇佳话

2、“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的“巨人式”哀愁

3、“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的生命哲学思索

4、“醉酒捉月,骑鲸飞升”的仙逝遐想

5、“桃花潭水深千尺”般的深挚人文情怀

 

喜马拉雅的听众朋友,你好,我是吉林大学的沈文凡。


上一节课,我们分析了李白作品中所体现的建功立业、疏狂自信、游仙隐逸、使气任侠、蔑视权贵等文化精神。这节课,我们继续结合李白的名篇佳作来体会他传奇性的生命轨迹。


著名诗人余光中曾写过一首《忆李白》的诗,说李白“酒入豪肠,七分化作月光,剩下的三分啸成了剑气。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的确,李白钟情于诗酒明月,酒和月也是他作品当中出现最多的两个意象,它们承载也成就了李白一生众多的生命传奇。


前面我们讲过,大诗人贺知章与李白初次相见时,读罢李白文章曾惊呼李白为谪仙人。其实关于二人这一次的会面,还流传了一个“金龟换酒”的佳话。“龟”是唐代官员的一种佩饰。


唐天宝元年,李白来到京城长安。在紫极宫遇见贺知章。黄昏时分,贺知章邀请李白去饮酒,两人在酒店刚坐下,才想起身边没有带钱。贺知章想了想,就把腰间的金饰龟袋解了下来,作为酒钱。李白赶紧阻拦说:“这可使不得!这是皇家按品级给您的饰品,怎好拿来换酒呢?”贺知章仰面大笑说:“这算得了什么?今天有幸与仙人结友,可要喝个痛快!”可以看出贺知章也是个豪爽重义的人。


后来贺知章去世,李白独自对酒,怅然有怀,想起当年金龟换酒的往事,写下了《对酒忆贺监二首》表达自己的怀思,说“昔好杯中物,今为松下尘。金龟换酒处,却忆泪沾巾。”说“念此杳如梦,凄然伤我情。”诗写得十分深情。贺知章金龟换酒与李白畅饮的故事在后来也被引为挚友知音旷达酣饮、倾心结交的佳话,宋代刘望之《水调歌头·劝子一杯酒》的词里还曾写过“谪仙人,千金龟,换美酒。”的句子。当然这类句子特别多,从宋元明清到现当代,流传广远,不仅如此,李白的诗酒文化早已传遍域外东亚各国,如日本、朝鲜、韩国等。


知音逝去,表达怀念的时候,太白有酒;得到诏书,欲展宏图,满心欢喜时候,太白也有酒:《南陵别儿童入京》说“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 李白四十二岁时,得到唐玄宗召他入京的诏书。他异常兴奋,满以为实现政治理想的时机到了,立刻回到南陵家中,与儿女告别,并写下了这首激情洋溢的七言古诗,喊着童仆给我炖鸡斟酒,此时的酒,真是高兴的酒!痛痛快快地喝完一顿后,“仰天大笑出门去”,高喊着“我辈岂是蓬蒿人”。毫不掩饰他的喜悦之情,在豪放跌宕的笔调中,洋溢着李白积极奔放的生活热情和慷慨激越的进取精神,诗人求用心切、受宠忘形的神态、豪迈自得的心境跃然纸上。


高兴的时候,自然开怀畅饮,仕途受阻,壮志难酬的时候,李白当然也要用酒一浇自己的块垒。“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行路难》其二)“君爱身后名,我爱眼前酒。饮酒眼前乐,虚名何处有。”(《笑歌行》)和别人不同的是,李白就算借酒销愁,也是大口豪饮的,这个时候他可不会浅斟慢酌,而是一边劝自己“人生得意须尽欢”,一边大口喝酒。多骄傲!多豪迈!你看,李白这个人,即使在最倒霉的时候,也给人以一种“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感觉,他就连悲愤也是巨人式的怨愤、英雄式的悲慨,而这种雄伟的气魄正是通过诸如“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一类诗歌形象体现出来的。


《将进酒》可以算得上是李白饮酒诗里非常具有代表性的一首了。诗中把诗人与朋友劝酒饮酒的恣纵情态描摹得淋漓尽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意思是说,人生一世,只要碰上有兴致的时候,就应该尽情欢乐,尽情畅饮,不要让金樽空对着明月。这仿佛是公开宣扬纵酒,公开宣扬及时行乐。孤立地看,确实可以给他戴上这两顶帽子,但是,联系上下文一考虑,问题并不这样简单,诗人说的是:“得意须尽欢,”但是李白的一生,真正“得意”的时候并不多,他曾说:“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由于理想抱负不能实现,他总是处于苦闷之中,所以他的饮酒,固然有快意之饮,但在多数场合下是借酒销愁。所以这两句诗不能呆看,要体味出言外之意,要从“得意须尽欢”的宣言中看出他的实际处境与心情。当然,也应该看到,诗人并没有被苦闷忧愁所压倒,而是力图从怀才不遇的苦闷中挣脱出来,用乐观的态度对待人生,展望未来。这样一来,才有了下面两句“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这两句诗所反映的问题,所包含的思想值得深入思考、体味。这里起码包含这样三层意思:第一,“必有用”说的是将来必能大用,言外即是说过去现在都未发挥才能,都是落拓不遇的,这一层意思在诗里虽然没有直接说出,但却是在不言中的;第二,表明对自己才能的充分自信,这在李白的思想里是一以贯之的。李白的文学才能是不用说的,政治才能他没有付诸实践,很难说,有人认为这是自我吹嘘,也许是这样。但问题不在于李白对自己的政治才能是否夸大,而在于这种话的背后洋溢着积极用世的热情;第三,再深入一步,为什么他敢于宣称“天生我材必有用”?原因在于他对时代的看法,他是盛唐时代孕育出来的知识分子,对那个繁荣昌盛的时代感受特别深,尽管他在当时现实中看到许多黑暗、腐朽的现象,但总认为,整个时代不会就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重新出现全盛日,自己的才能也必然会得到充分发挥。在这一点上,李白或许有些过于天真,但正是这种对时代的信念使他对人生和前途始终抱着乐观的信念,使他的诗总是被一种理想的光辉笼罩着,总是洋溢着对生活的热情,而不陷于阴暗、绝望。这是一个大写的人的价值宣言,显示出李白对人类能力的信仰。“我”不仅指自己,也泛指一切人,人人生来都必有用,这种信念使人的能力在困难条件下都能发挥。


在后面,就进入了饮酒的高潮了“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邱生,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侧耳听: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这里蕴含的正是对权贵的极大蔑视和愤慨。而表示轻蔑的最恰当的方式就是“长醉不愿醒”,连正眼瞧一下他们都感到多余。接着他说“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李白用醉的眼光去看世界,实际就是用诗意的眼光去看世界。社会不允许人们仿效圣贤,倒是逼着人们佯狂傲世,诗人和这个社会对抗的情绪到这里进一步表现出来了。


这首诗我们乍一读,觉得李白就是在劝人及时行乐,仿佛在酣畅淋漓地饮酒高歌。但现在其实你可以感觉到,这些话的后面都蕴藏着深刻强烈的忧愤,但这“会须一饮三百杯”就是李白的表达方式。而尽管他苦闷难遣,借酒消愁,在这种时候他仍然保持着对前途的乐观自信,仍然坚信“天生我材必有用”。这就是李白,永远对人生饱含巨大热情,永远对理想坚定执着。我们愿意读这样的诗,因为它不会使我们的感情冷漠,血液凝固,相反地,却能使我们的感情更加激奋,血液流得更快,它不是劈头盖脑浇向我们的一盆冷水,而是一杯浓烈的酒。


除了酒以外,李白诗中还有一个最常用的意象就是“月”。中国文人自古就有望月抒怀的传统,《诗经》中“月出”“日月”这样的诗,已经开启了后世文学中明月意象的先河。你想想,古代没有电灯,物质生活也不丰富,到了夜晚,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明月当空,在无尽的黑暗之中,这最明亮的天体自然会勾起满怀心事的人无尽遐思。


月亮象征的高远、冷傲精神,也与李白的傲然侠骨相互映衬,成为李白精神品格的现实关照。王谠(dǎng)《唐语林》曾记载,李白去拜谒宰相,曾在一板上题名:“海上钓鳌客李白”。宰相就问他:先生你在海边钓乌龟,拿什么当勾,什么做线呢?李白答道:大海的壮阔,海风的吹佛,使我的性情愉悦;朗朗浩大的天地使我的志向壮大飞驰。当然以彩虹做线,明月做勾了。宰相又问:那么拿什么做诱饵呢?李白说:拿天下那些不讲信义的匹夫做诱饵!宰相听了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充满浪漫气息的故事也充分体现了李白精神中与月亮相似的清高傲然的一面。


当游子孤臣云游四方之时,看到皎洁的月光,总会激起他们内心故人、故园的思恋之情。杜甫也说:“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月夜忆舍弟》)李白当然更是如此,羁旅客中,夜不能寐,举头望月,吟出千古传颂的《静夜思》“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当朋友被贬谪,李白表达思念与挂怀的时候,也会想到明月:“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感伤而充满深情。信口而成,明白如话,内容非常简单,而传达的情思确实相当丰富,这个原因,离不开月亮所承载的文化精神的丰富性。


明月寄相思、寄离愁,当然也要调和李白在郁郁不得志时候那难以言说的苦闷。我们来看他那首美丽而忧伤的《长相思》。我先来读一遍,你听这首诗的音节,就已经可以感受到它难以言说的美丽了。


长相思,在长安。

络纬秋啼金井阑,微霜凄凄簟色寒。

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

美人如花隔云端!

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

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

长相思,摧心肝!


这首诗是李白离开长安后回忆往日情绪时所作。他说“长相思,在长安”,这个“长安”是一个很有象征意味的语汇,他可以是写男女的相思怀念,也可以是写对理想的追求向往;可以是思念人的人在长安,也可以是被思念的人在长安。而长安是什么?那是当时天子所在的地方。那我们把这首诗理解为李白要为江山社稷建功立业而不成,苦闷难遣就是有理由的。


后面的“络纬”(是秋天的一种昆虫,俗名纺织娘)“金井”“微霜”等等,这些都是秋天的象征,所谓“金井梧桐”,你一读到这些词,就好像一股秋意扑面而来。不管窗外还是窗内,不管耳闻还是眼见,到处都是凄清寒冷的。这就造成了一种很强烈的效果。所以下边就有了“孤灯不明思欲绝,卷帷望月空长叹”。昏暗的孤灯下,相思到极点,像已经要绝望的样子。这时候,就要把哀愁寄托给明月。苏东坡《水调歌头》说明月“何事长向别时圆”?相隔千里的两个人互相之间不能见面,但是明月却是彼此都能看见的,所谓“隔千里兮共明月”但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你看李白他把哀愁写得多么美丽,多么缥缈,这难以触及但时时萦绕于心的美人不正象征着他那难以实现的理想吗?而且阻隔它的还不仅仅是云,还有青冥高天,渌水波澜。


而且“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不但我的人到不了你那里,就是我的梦魂也飞不过关山,那这理想也仿佛是永远不会实现了。这是多么悲哀!


你看,李白是真的会写诗,他能把理想写得那样飞扬,也能把悲哀写得这样令人寸断肝肠。而在这个过程中,月亮就犹如是他的知己,理想不能实现的时候,他“卷帷望月空长叹”。月亮就是他的最终理想归宿。


在望月的时候,李白也常常对生命充满思索,让他的诗歌在某种程度上充满深厚的哲学意味。在《把酒问月》里,面对浩瀚夜空,李白发出“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把酒问月》)的感叹,月亮的升落盈亏,人间的韶光转换,引发了诗人对生命的思考:“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这样带有哲学意味的问题,让人联想到张若虚《春江花月夜》中“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的名句。诗人把酒问月,对着“皎如明镜”的月亮发出一连串提问:“但见霄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复春,嫦娥孤栖与谁邻”这些问题既充溢着天真的想象,又饱含着着深刻的思索。明月长在,人生短暂,生命有限,岁月无涯。明月启迪了诗人,使全诗哲理与诗情交相辉映,诗魂与月魂融合共生,感慨遥深,意蕴无穷。诗人此时“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对生命的意义有了深刻领悟,对现实人生充满无限眷恋。


明月被李白赋予了生命精神,把酒问月,探讨的不仅是自我的精神追求,更是人类的绵延千年的深远情感,是对生命状况的自我审视。可以说酒和月所传达出的旷达深远的生命体验,已经深深融合在了李白诗歌的文化精神里了。


有趣的是,因为李白这个人本身就充满仙气,再加上他对酒与月的喜爱,就连他的去世,都被无数人赋予了浪漫的联想,这联想也离不开诗酒明月。


《旧唐书》说他是饮酒过度而死。书中明确写出了李白的死因:“竟以饮酒过度,醉死于宣城”。这个说法后来在《新唐书》中被删去了,所以不能定论。


还有人说他是醉酒投水捉月溺亡的。这种说法既成全了诗仙的浪漫,又成全了后人对太白仙逝美好的遐想。王定宝的《唐摭言》,说:“李白着官锦袍,游采石江中,傲然自得,旁若无人,因醉入水中,捉月而死。”意思是说,李白身穿宫廷的锦衣玉袍在采石矶的江中游玩,傲然得意,旁若无人,因为喝酒喝醉了,看到月亮倒映在水中,亦幻亦真,就伸手去打捞,结果因为投水捉月亮淹死了。甚至那个地方还建起了“捉月台”。


这个说法真是浪漫,也成全了李白后世粉丝的无尽遐想。后人关于李白醉酒而投水捉月有许多诗作。比如北宋时期的著名诗人梅尧臣在《采石月赠郭功甫》中这样写道:“采石月下闻谪仙,不应暴落饥蛟涎。夜披锦袍坐钓船,便当骑鱼上青天。醉中爱月江底景,青山有冢人谩传。以手弄月身翻然,却来人间知几年。”这不仅是认可了李白醉酒投水捉月,还认为他最终是骑着鲸鱼去追逐月亮成仙了。郭功甫在他的诗作《采石渡》中对于李白的去世也这样写道:“骑鲸捉月去不返,空余绿草翰林墓”说实现李白骑着鲸鱼,飞身成仙,去捉月亮了,人间只剩下长满青草的李白墓了。这样的说法确实很贴合李白的个性,但当然是不可信的,就像传言说杜甫由于吃了白酒、牛肉块涨肚而死,都是一样的无稽之谈。这些说法都是后人为表达对诗仙李白的无限崇敬之情而产生的。可以说,只是一种美好的遐想。李白作为“谪仙人”,他的作品与经历给他带来了满身仙气,那么多崇拜李白的后人当然希望李白这位伟大的诗人能够摆脱世间的烦恼羽化而登仙,但只是一种美好的愿望。


李白这个人,从生到死,都充满了传奇。他的作品传达出的种种文化精神,归根结底都是一种人文情怀。他自由解放的思想情操和具有平民倾向的个性,使他能够深入地开掘社会生活中的各种人情美。他向往和平,《子夜吴歌》说“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他对劳动人民大加赞美,《秋浦歌》说:“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赧(nǎn)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他对爱情、对朋友都用心真挚,《长干行》中的“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儿女情义拿捏得恰当而动人;《赠汪伦》《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等脍炙人口的诗句,把知音朋友的深情厚谊吟唱得感人肺腑。


总之,李白是时代的歌手,是盛世的骄子,他的诗歌无不以理想的光轮使诗仙的浪漫气质展现出无限生机,他不愧是盛唐之音的杰出代表,也是中华文化的永恒之星。


李白就讲到这里,感谢你的收听。我是吉林大学的沈文凡,我们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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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户评论
  • 菱纱_b0

    沈老师,您讲得真好!学生有幸听到这节课,三生有幸!

    唐韵阁大庇斋主 回复 @菱纱_b0: 谢谢首肯!李太白值得听!

  • 幽忧兰香

    这么早就有了呀,能听到各大学教授讲课真好,

  • 雁回_19

    真好,马上又重听

  • 蓝雨_6q

    👏👏👏

  • 阿褔妖精

  • 19845912109

    沈老师讲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