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集】现代社会，“自然”还适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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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好。这两个月我们一直在讨论老子的自然。我们一方面努力探索《道德经》中的自然到底是什么意思，一方面也在思考如何将《道德经》中的自然用到现代社会以及我们自己的生活之中。

显而易见，老子哲学是古老的农业社会的产物，然而，由于它是对社会矛盾的深刻观察和体验的产物，它们就不仅对当时的社会有启发意义，而且对后来的社会发展也有其借鉴作用。

如果我们考虑到现代社会与古代社会的不同，从而对老子哲学的自然的内涵和标准作一些补充和解说，它们就更能适应现代社会的需要，为现代的人类社会的发展提供一个新的概念标准，这样我们就不仅可以从古代的哲学中得到一般性的思想启迪，也能得到一个大致的容易运用的参照标准。

现代社会和古代社会有许多重要的不同，如高度的工业化和商业化，广泛的交流和往来，科学技术的高速发展，人类越来越紧张的生活方式，普遍的竞争意识，法律制度的建立，民主制度的兴起等等。

现代的老子式的自然既要承认这个现实，又要有利于将现实世界引导到更理想的、更自然的状态，因此我们要重新定义或解释老子式的自然，或者说为自然订立一个新的、更明确的、更便于运用的标准。

第一个现代的标准是“发展动因的内在性”，这来自于老子之自然的“自己如此”的基本意含，强调某个行为整体内在的动因是第一位的，但不排斥人为的努力，不排斥社会的发展、变化和进步。本来，老子之自然强调百姓之不受统治者强力干涉和控制的自由，这并不必然排斥文明的进步和发展，但因为老子对文明发展中的副作用批评较多，加上很多人将自然理解为没有人为参与的意思，一般人就容易把自然之价值与社会文明的发展和科学技术的进步对立起来。

我们把自然之“自己如此”的意含解释为 “发展动因的内在性”，一方面揭示老子式自然的基本内涵，另一方面也可以给人为的努力和奋斗留下明确的空间。显然，动力和动机来源于内部的发展要比外在的推动来得自然。

比如，一个村庄，一个地区的百姓自己可以决定种什么，一年种几茬庄稼或经济作物，他们有长期的经验积累，即使不够先进，也有基本的收益保障，在一般情况下没有大的恐慌和忧虑，这就是比较自然的状态。但是，如果一个外在的机构有权决定他们只能种什么，不能种什么，比如，只能种粮食，不能种赚钱的经济作物，这样的决定不是内在的动因，明显就是不自然的。所谓改革开放的一个重要内容，就是让农民有权自己决定种什么，农村经济就活起来，农民生活就富起来。他们知道种什么可以吃饱，种什么可以有余钱买新式的生活日用品，也会尝试到城镇作生意，通过城乡交流发家致富。不过，他们的生活完全是自给自足的吗，不能有外在因素影响吗？当然不是，所以我们需要下面第二个标准。

第二点，是强调外力作用的间接性。我们解释老子之自然时，常说自然就是“自己如此”，这种说法太笼统，没有清楚地交代“自己”的范围以及外部因素的作用问题。老子主张圣人无为，就是要尽量减少对百姓日常生活的外部干涉，但老子是否主张彻底的无政府主义呢？

从《老子》本文看，我们不能得出这种结论。老子并没有完全否认圣人、侯王的作用。所谓“圣人辅万物之自然而弗能为”的说法包括了两方面的意义。一方面是 “弗能为”，是为了保障万物之“自己如此”，另一方面又“辅万物之自然”则说明老子并没有完全排除外在因素的作用。为了便于现代人的理解和把握，我们尝试把“外力作用的间接性”作为自然的一个标准，其实是对 “发展动因的内在性”的一个补充，从而把老子的自然中潜在的问题明确化。这可以更全面地展示老子的思想，也可以更有效地处理现代社会的问题。

这里的关键是不能否认外在因素的作用，又要避免直接和强横的外在作用。所谓外在作用的间接性就是不能将一种主张，哪怕是看起来很好的主张，直接强加于人。

比如不应该强迫农民种什么、不种什么，但可以通过说明和实验让农民逐步接受确实适宜的新的品种或新的耕作方法，但不应该不由分说地强迫农民改变他们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

显然，间接的影响比强制的作用更有可能维系或创造自然而然的社会环境和生活氛围，避免群体的不安和动荡。

第三点是强调发展轨迹的平缓性，老子强调自然之价值，强调事物和社会的自然而然的秩序，自然而然的发展，这可能带来一种疑问：老子式的自然会不会否定事物的质的变化？

否定人类社会的变革。如果老子式自然不允许事物与社会的某些根本性变革，那么这种自然就很难运用到现实的社会中来。因此，我们把老子之自然的通常如此、势当如此的特性原初性、延续性和可预见性重新规定为“发展轨迹的平缓性”。

“发展轨迹的平缓性”意味着事物发展的原有特性可以延续，同时又可以更明确地为社会的发展和质的飞跃留下一定的空间，并提供必要的谨慎和反思空间。这种平缓的发展的轨迹是可以大体预见的，因此不会引起恐慌。但外族入侵，大规模的武装造反，都会造成社会历史的中断和方向的突然改变。重大的社会政治、经济变革也常常造成社会发展轨迹突然中断或方向的改变，这些都会破坏自然而然的秩序。

但是，如果这些改变有足够的内在原因和动力，也就是有社会的实际需要，也有足够的民心所向，而且是逐步发展，那就不会造成巨大的混乱和动荡，还可能是社会活力的迸发，民心的释放和生命力的解放。

总之，“发展轨迹的平缓性”保留了老子式自然的基本精神，强调变化形式的和缓性，但是不否定符合历史、民心自然发展引起的某种根本性的变革，只是反对没有社会内在需求和多数民意支持的发展方向的突然的强力的扭转。显然，逐渐发生的质变比意外或突发的变化更接近自然而然的原则。

上述 “发展轨迹的平缓性”是从事物发展的动态过程来说的，在这种发展中如果产生了突然的巨大的变化就破坏了自然而然的状态。如何检验突然变化是否破坏了自然的秩序呢？

这里我们提出第四个要点，就是注意总体状态的和谐性。总体状态的和谐性意味着没有内部的剧烈冲突和斗争，这是自然而然的状态的基本要求。内部压迫引起的斗争就必然破坏总体状态的和谐，外来的冲击或入侵也必然破坏自然的和谐。满清政府的压迫逼出太平天国运动，就是内部斗争破坏整体和谐的例子，而日本侵华就是外部引起的破坏整体和谐的例子。不论是内部的冲突还是外部的冲突都会破坏自然而然的氛围。

主张激烈斗争和崇尚暴力行为的人当然不赞同老子的思想，然而，自然而然的秩序却是人类社会中最好的状态。老子式的自然的价值并不必然否定事物的发展和根本性的变革，却不赞成不择手段地促进变革。要承认自然的原则，就要放弃激化矛盾的做法，至少要把冲突降低到最小的可能性。

这也是老子所说“能辅万物之自然而弗能为”的思想的具体体现。总之，强调事物 “总体状态的和谐性”是为了反对内部或外部的剧烈冲突和对抗，保障事物或社会的正常的进步和发展。

以上我们讲了四个标准：也就是发展动因的内在性，外力作用的间接性，发展轨迹的平缓性，以及整体状态的和谐性。

这四点都是着眼于社会总体的考虑，但是这四个标准也完全适用于个人和家庭。

一个家庭的生活方式和谋生方式由家庭内部决定，而不是由亲属或外在权力决定，就是比较自然的，这就是动因的内在性。

由内部决定的重大改变如果不是突发的，也可能是自然的；如果是由外部决定的家庭生活的重大的而且突然的改变，那肯定是不自然的，甚至是痛苦的，这就是违背了外力作用的间接性的原则。

任何家庭生活的改变如果破坏了发展轨迹的平缓性，那么家庭生活就需要一段较长的时间建立新的平和的自然而然的氛围。

最后，无论发生什么变化，如果最终不破坏家庭的总体状态的和谐，那都可能是比较接近自然而然的，或者是还可以接受的。

上述四个标准完全是为了便于现代人或一般人的理解和把握而提出的，是从可操作性出发的。

不过，老子之自然有某种似乎可以意会，但又难以言传的性质，要真正领会自然之意含和意义，明确的解说或定义是必要的，但又是不够的，所以必须在理解现代的清晰的解说之后加上个人的体会和省思才能较完整地认识和运用自然的真精神。

现代的清晰的描述是我们认识真谛的方便法门，却不能完全或充分反映真谛本身。事实上，按照Frondizi的价值学理论，不仅中国古代的自然等价值有这种特点，现代的价值观念也有这种类似的特点，即完形性质。  完形的概念强调不可化约性，强调价值是不能脱离具体的环境和经验的。

因此，我们清醒地知道，把古人的圆融的智慧用现代语言条分缕系地表达出来，这就难免有不完整或割裂的可能，所以，我们一方面不可能不用现代语言来描述或解释古代的概念，并尽可能全面地接近老子式自然的原意，另一方面我们也知道这种描述的先天不足，主张以具体经验和体会来弥补这种缺憾，而不至于仅仅把自然的智慧理解为简单而死板的公式。

好，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今天的课后问题是：为什么要将老子式自然表述为动因的内在性，外因的间接性，发展轨迹的平缓性，以及整体状态的和谐性？这种表述是不是可以帮助我们在现代社会运用老子的思想，实现自然而然的秩序？在应用老子式自然时还可能会遇到哪些问题？

欢迎大家在评论区留下你的想法，也可以提出你的困惑和问题。我将在下次的答疑课上集中为大家解答。也欢迎你把今天的知识卡片分享给喜欢《道德经》的朋友。我们下次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