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肖斯塔科维奇：“二十世纪贝多芬”

喜马拉雅的朋友，您好，我是吕宁思。

这一讲，我们来认识这样一个人。他的命运风云变幻：既有国际赞誉又有国内勋章，既受过饥饿折磨和当局迫害，又当过最高权力机构成员；他的创作体裁包罗万象：从交响乐到歌剧，从弦乐四重奏到大型音乐会，从芭蕾舞到电影音乐；他既是创新先锋又是古典大师，他在创作中情绪高昂，做人却和气谦虚…

他就是苏联时代的俄罗斯作曲家迪米特里·迪米特里耶维奇·肖斯塔科维奇（Дмитрий Дмитриевич Шостакович）。他一生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苏联，同时也是当年少数名气能传至西方世界的作曲家，被誉为是二十世纪一位最重要的作曲家，有人称之为“20世纪的贝多芬”。

肖斯塔科维奇1906年9月25日出生于圣彼得堡，在家庭子女中排行第二。1919至1925年，肖斯塔科维奇进入当时由作曲家格拉祖诺夫所领导的圣彼得堡音乐学院，跟随史坦伯格学习作曲，跟随索格罗夫学习和声法及对位，并随尼古拉耶夫学习钢琴，他的《第1号交响曲》便是作曲毕业作品。

毕业后，肖斯塔科维奇曾打算以作曲家及钢琴家的双职身份发展。1927年，他参加了华沙肖邦国际钢琴比赛，获得荣誉奖。不过，当时的音乐评论家普遍对他的钢琴造诣并不欣赏，不客气地批评他的演奏是“风格干硬”、“缺乏情感”等。比赛过后，肖斯塔科维奇遇上德国指挥家布鲁诺·华尔特。对方对他的《第1交响曲》十分欣赏，并于翌年在德国柏林演出。

从此，肖斯塔科维奇专心发展他的作曲事业，钢琴演出也从此只演奏自己的作品。1927至1928年，他完成了《第2交响曲》，亦开始创作他的首部歌剧、根据果戈理的小说《赌徒》改编而成的《鼻子》。但很快便被官方背景的俄罗斯无产阶级音乐家协会（Российская Ассоциация Пролетарских Музыкантов, РАПМ）批评为形式主义，使得1930年1月的首演并不受落。

在1920年代末至1930年代初，肖斯塔科维奇受雇于已改名为列宁格勒的圣彼得堡工人青年剧场，这个时期他创作了大量的剧场音乐、电影配乐、管弦乐组曲和舞剧等。其中三部芭蕾舞剧：《黄金时代》（1929年－1930年）、《螺丝栓 》（1930年－1931年）和《清澈的溪流》（1934年－1935年）都是这段时期的代表作。但这三首作品当时都被苏联当局认为意识形态有问题，上演不久就被停止。

由于剧场的创作工作量不算多，肖斯塔科维奇除了剧场音乐外，也能投放时间于其他类型的创作。《第3交响曲》、《第4交响曲》、《第1钢琴协奏曲》和《大提琴奏鸣曲》都是这个时期的作品。另外，他亦将不少时间和精力投放于第二部歌剧《穆森斯克郡的马克白夫人》上，但他万万想不到，这出歌剧竟然成为他音乐生涯的第一次灾难。

1932年，“俄罗斯无产阶级音乐家协会”改组为“苏联作曲家协会”，用“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原则”要求作曲家“以高度的技巧，简洁、明快、真实地表现社会主义现实主义内容”。《穆森斯克郡的马克白夫人》的题裁虽然敏感，肖斯塔科维奇和另一位作家共同所写的台词也较为大胆和露骨，所用的配器手法和写作手法亦属新颖，但由于是根据十九世纪的俄罗斯作家列斯科夫的同名作品所改编而成，受到了当时官方认可。

作品于1934年首演时，初期还备受好评，官方评论对这首作品予以肯定，表示该剧是“在社会主义建设和党的正确政策下成功的结果”，还说“只有在有优良传统文化下的苏联作曲家才能够写出（这部作品）。”歌剧在往后的一年多时间，不论在苏联国内或是国外，每次都座无虚席，并且还得到观众和评论家的赞赏。

然而，1936年1月，斯大林亲自观看这出歌剧后大发雷霆，大肆抨击歌剧的内容意识“极度不良”，完全不符合“苏维埃音乐”的标准，官方《真理报》还发表了一篇题为《混沌代替了音乐》的社论，斥责这出歌剧“低俗、粗鄙、有如原始人的行为”。之后数天，《真理报》连续发表了多篇抨击《穆森斯克郡的马克白夫人》的宣传文章，就这样，这部歌剧被禁止再作公开演出，连带肖斯塔科维奇其他的音乐作品也遭禁演。他曾尝试以《第4交响曲》的首演来回应，可惜在人心惶惶、各音乐团体对他都敬而远之的情况下，本来安排好的首演，也要被迫取消。

由于收入减少和各种压力，肖斯塔科维奇于1937年创作了《第5交响曲》作为“对党的批评的回应”。这首作品大幅地减少了早期作品中较新颖的创作手法及和声，当中第四乐章更加是采用近乎保守的传统创作手法写成。结果得到正面反应，官方亦逐步解禁他的作品发表（但对《穆森斯克郡的马克白夫人》仍然维持禁演令）。另一方面，肖斯塔科维奇开始意识到要在官方的“意识形态框架”及“创作自由”中找出平衡点，因而开始创作室内乐作品。他写成了第一首弦乐四重奏，同年九月又在列宁格勒音乐学院找到了作曲教学的职位，令他得以有较稳定的收入。

所以，世间对他此后的创作一直存在争议，有人认为“他与苏维埃体制之间的关系暧昧不清”，有人认为“他和马雅科夫斯基一样都是屈从于斯大林体制内的御用艺术家”，也有人认为“他是一位顽强不屈，秉持异议品质，敢于反对斯大林的音乐家”。

1941年，纳粹德军围攻列宁格勒，肖斯塔科维奇在战火中开始创作《第7交响曲》（亦被称为《列宁格勒交响曲》），后来他和家人被安排撤离至古比雪夫，作品也那里完成。1943年春天，全家再被安排移往莫斯科。在这段不断搬迁的时期，一些作品不幸在途中遗失，当中包括令他耿耿于怀、未能首演的《第4交响曲》总谱，还有一些室内乐作品乐章等。另一方面，肖斯塔科维奇在这时创作了阴沉而带暴力的《第8交响曲》及《第2钢琴奏鸣曲》。除此以外，他还创作了《第2钢琴三重奏》、《第2弦乐四重奏》以及一些戏剧音乐。

二战结束后，肖斯塔科维奇得到预约，在一场庆祝苏联战胜德军的胜利音乐会中发表一首新的交响曲（即《第9交响曲》）。他本来也想象其他作曲家一样，将《第9交响曲》写成和前两首交响曲一样规模宏大而且加入歌唱曲的作品，就连斯大林也热切期待他能写出比贝多芬《第9交响曲》更宏大的作品。但最后出来的，却是一首近似海顿风格的结构狭小、演奏时间不长、气氛轻松愉快的作品。这明显和官方所希望的“大规模胜利赞歌”相距甚远，结果埋下遭到第二次批判的伏笔。

肖斯塔科维奇在战争时期创作了不少重要的爱国主义作品，但其中有一首他一直不承认是自己的作品，就是被认为是受列宁格勒市党委书记委托，为庆祝苏联在芬兰扶植的傀儡政权“芬兰民主共和国”而作的《芬兰主题组曲》（1939年写成）。有学者指出，肖斯塔科维奇极力否认创作过这首乐曲的原因，是所谓“芬兰民主共和国”成立不足半年便跨台，而苏联在后来的冬季战争中更惨败于芬兰军队，成为了国耻之一。

1946年，主张艺术作品要社会主义化的日丹诺夫被斯大林任命为文化部长，开始对文化领域进行大规模整治。1948年2月，他的整顿延伸至音乐界。他从穆拉德里的歌剧《伟大的友谊》开刀，以形式主义的指控对当时多位举足轻重的作曲家进行批评。同年4月召开的苏联作曲家协会会议，最后变成批判大会。肖斯塔科维奇是其中一人，同时期被批判的还有普罗科菲耶夫、米亚斯科夫斯基、卡巴列夫斯基和舍巴林等，和第一次批判的结果相同，肖斯塔科维奇绝大部分作品被禁演；国家福利被收回；音乐学院的教职被中止；而且一直由他领导的苏联作曲家协会，更被由斯大林和日丹诺夫所信任的赫连尼科夫接任。（赫连尼科夫一直担任这个位席，直至1991年苏联政权瓦解为止。）但讽刺的是，1949年肖斯塔科维奇又成了访美代表团的一员，为此苏共不得不对他的限制放宽。同年，他创作了清唱剧《森林之歌》，当中将斯大林比喻为“伟大的园丁”。1951年，他首次晋身进入最高苏维埃。

斯大林于1953年去世，使肖斯塔科维奇的艺术生涯翻开全新的一页，所有在第二次批判时被褫夺的福利和工作逐步恢复。他的作品也得以重新演奏。斯大林去世当年首演的《第10交响曲》成为新时代的代表作，同时亦开始确立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DSCH动机”。 学者认为，“DSCH动机”在他晚期的作品不断出现，背后的象征意义就是代表个人的意念战胜了一切的压制。另外，一些在第二次批判期间所创作的作品，亦陆续得到公演．这包括了多首富于浓厚犹太旋律的作品，如《第1小提琴协奏曲》、《犹太歌集》、《第4弦乐四重奏》等。

说说肖斯塔科维奇的家庭。他经历过三段婚姻，第一任妻子叫妮娜，1932年嫁给肖斯塔科维奇，1935年曾离过婚，后来因怀孕而恢复夫妻关系，直到1954年逝世。妮娜为他生下两名子女：女儿加丽娜及儿子马克森；马克森继承了父亲的音乐事业，成为指挥及钢琴家，并经常演奏及灌录父亲的作品。肖斯塔科维奇的《F大调第2钢琴协奏曲》就是为儿子19岁生日时所写及题献的。

第二任妻子是苏联共青团的活跃分子玛嘉列塔，1956年嫁给肖斯塔科维奇，两人婚后生活完全不美满，最终令这段婚姻只维持了三年便结束，没有任何子女。

第三任妻子伊利娜1962年嫁给肖斯塔科维奇，两人年龄相距达29年，伊利娜一直陪伴肖斯塔科维奇直至他离世。同样亦没有为他生过任何子女。

喜马拉雅的朋友，《俄罗斯文明50讲》接近尾声了，我们从历史坐标和文化线索两方面，讲述了这个伟大而又历史不算悠久的国家从出现到发展过程中的精神文化遗产，而这些精神文化遗产又是俄罗斯民族独特性的折射和凝聚，下一讲我们就来归纳一下，什么是俄罗斯性格、俄罗斯思想和俄罗斯灵魂。我是吕宁思，我们下一讲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