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斯莫尔尼宫：列宁与苏维埃政权如何跨过死亡线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吕宁思。一百年前的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战还在进行中，全世界就被另外一个战场的形势所震惊了，这就是俄罗斯。

那一年发生在俄罗斯的两次大革命，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加速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结束，并且改变了人类历史的方向。特别是全世界都有两个想不到：一是想不到沙皇王朝会突然崩溃，二是想不到布尔什维克会夺取政权并且生存了下来。

在过去的几讲中，我们已经了解到，虽然罗曼诺夫皇朝历经300多年而成为世界第一国土大国，但是它的内部制度性矛盾一直阻碍社会的稳定和国家的进步，穷兵黩武和地理位置又使得它成为欧亚诸国的敌视对象。

到了尼古拉二世当权时代，内忧外患加剧：日俄战争失败、1905年革命和皇权削弱、拉斯普京搞乱宫廷、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终于导致二月革命皇冠落地。革命在数天之内摧毁了一个世界级霸权，使得俄罗斯进入灾难的深渊。

至今还有许多历史谜团缠绕着俄罗斯学者们：二月革命是沙皇手下将军们的政变吗？是共济会的阴谋吗？是犹太人的革命吗？是无政府主义者的造反么？是布尔什维克的诡计吗？在我看来，那就是历史规律和俄罗斯性格等各种宿命因素，在一个狭窄时空中发生的一次剧烈相撞。

不过，有一个事实看来明显而无可争议，那就是：在1917年2月发生的革命风暴中，布尔什维克党作用非常有限，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对当时身在国外的列宁来说，一切变化都来得太突然了。

列宁甚至都没有想过，俄国会在他的有生之年发生社会主义革命。就在1917年1月，专制制度垮台六周前，列宁在瑞士的演讲中还说到：“我们这些老人，可能不会活着看到这场革命的决战。”而那年他只有46岁。可是列宁为了俄罗斯革命的到来已经做了十几年的准备。

列宁1870年出生于伏尔加河畔的辛比尔斯克，1924年之后，那里按照列宁的本来姓氏乌里扬诺夫改名为乌里扬诺夫斯克。他出身于富裕的中产阶级家庭，但他的哥哥亚历山大因为参与刺杀沙皇的密谋而于1887年遭到处决，使得他转向参与反对沙皇专制的抗议活动，导致他遭喀山国立大学除名，随后几年他专注于法律学位，参加社会民主工党，接受了马克思主义，并且在1903年的社会民主工党第二次大会上创立了布尔什维克派。

当时在俄罗斯的马克思主义者中，有各种不同派别，列宁与最早把马克思主义介绍到俄罗斯的普列汉诺夫等不同，一直主张要以暴力推翻现存制度。

1905年革命爆发后，身在瑞士的列宁就呼吁俄国工人武装起义。同年11月，他回到俄国，劝说布尔什维克党人抓住时机，甚至在对战斗委员会的布告中写道：“我很惊讶，炸弹早已在6个月前提上日程，但到现在仍然没有制造出来”。

1905年12月沙皇政府平息动乱，尽力恢复秩序，革命势头减弱。但革命激进手段的受害者人数已经高达9000人，法院判处了3574人死刑。社会民主工党受到镇压，列宁和妻子克鲁普斯卡娅不得不移居巴黎。

1917年二月革命爆发后，军队倒戈，沙皇被迫宣布退位。在那个混乱时期，谁都不能预计到底哪一种颜色将在俄罗斯占统治地位：是无政府主义的黑色旗帜，还是布尔什维克的红色旗帜，或者是像法国资产阶级革命那样的三色旗？

一直在国外关注着局势发展的列宁，决定抓住这个历史机遇，他与其他流亡海外的政治家聚集在一起，通过严密的部署，并且取得德国当局的帮助，从瑞士回了到俄罗斯。

在这里我顺便解释一下，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圣彼得堡的名字改为彼得格勒，因为彼得堡（意思是彼得之城）是日耳曼语的发音，而“格勒”才是俄语发音，后来这座城市在1924年列宁去世后改为列宁格勒，直到1991年苏联解体后经过市民投票，改回了圣彼得堡的名称，不过其所在州还是叫列宁格勒州。

话说沙皇退位后，彼得格勒几乎处于政治真空和无政府状态中，满街是游民，到处有抢劫。国家杜马成立的临时政府无力控制局面，彼得格勒的工人士兵委员会，也就是工人士兵苏维埃，与临时政府形成了两个政治中心。在俄语中“委员会”是Совет，音译就是苏维埃，当时最响亮的口号是“一切权力归苏维埃”。

不过当时的苏维埃并不都是布尔什维克，也有孟什维克，是社会民主工党中不主张暴力革命的一派。在国家杜马中也有其他党派，比如社会革命党和立宪民主党等，都在寻求俄罗斯政治解决方案。社会革命党与苏维埃也有很多合作。

列宁是1917年4月3日那一天回到彼得格勒的，在火车站受到他的支持者和当时属于孟什维克的彼得格勒苏维埃主席齐赫泽等人的迎接。在向支持者们发表的讲话中，列宁第一次把俄罗斯的局势描绘成世界帝国主义崩溃的开始。这使得正统马克思主义者们感到十分震惊。

本来，俄国马克思主义政党的创始人和领袖之一，普列汉诺夫曾经十分受列宁尊敬。但是在1903年社会民主工党第二次代表大会后，普列汉诺夫渐渐与布尔什维克分道扬镳，转向了孟什维克主义。

布尔什维克在俄语中Большевик，指的是在社会民主工党那次大会上所谓的多数派；孟什维克Меньшевик，俄语叫，属于少数派。但只是在在那次大会上出现的少数派。所以就用布尔什维克和孟什维克来区别这两派了。布尔什维克后来就转变成苏联共产党。

一战之后，普列汉诺夫说，他看不到俄国实行社会主义革命的客观条件，认为无产阶级还没有夺取政权的可能性和掌权的能力。而列宁在回到国内的第一篇讲话中就鼓动民众说：“全欧洲帝国主义制度每天都可能崩溃。由你们完成的俄罗斯革命就是帝国主义崩溃的开始，并且开启了一个时代。”列宁最后还高呼：“全世界社会主义革命万岁！”这一号召是所有在场的人都没有料到的。第二天，列宁就在社会民主工党全体大会上发表了4月提纲。从此，普列汉诺夫与列宁之争就完全激化了。

在普京出任俄罗斯总统的前一年，1999年，俄罗斯《独立报》刊登了一份《普列汉诺夫政治遗嘱》，其中预见到布尔什维克政权即将面临的内战、意识形态、经济还有最终崩溃等几大危机，被认为显示了普列汉诺夫的先见之明。不过，这份政治遗嘱的真实性收到怀疑，可能是后人从普列汉诺夫晚年一些文章内容综合而成的。

列宁认为，沙皇倒台之后，新建立的国家政权形式应是苏维埃共和国，是由全国的工人、雇工和农民代表苏维埃组成的共和国，而不是议会制共和国（所以列宁之后的“红色国家”就一直叫Советский республика或是Советская республика；议会这个词就成为了一个专有名词，叫苏维埃）；他还指出，资产阶级临时政府还在支持一战的进行，想要和平，要摆脱战争，就只有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最振聋发聩的，当然是列宁公然提出了“社会主义革命”的时间已经到了。

一时间，临时政府的所在地塔夫利达宫被工人和士兵包围得如同铁皮水桶，要求罢免临时政府中的十个资本家部长，全部政权归苏维埃，停止前线进攻，土地国有化，但虽然俄国的反战情绪几乎到了顶点，协约国却以斩断对临时政府资金支持等为要挟，逼迫临时政府继续参战。

就在临时政府和苏维埃双方僵持进入白热化的时候，涅瓦大街上又突然出现了“列宁是德国间谍”的头版新闻。对于仍旧处于战争当中的俄国普通民众来说，通敌罪嫌疑对布尔什维克政党的声誉和地位是一次极大的打击。列宁和其他十名布尔什维克被控“叛国和组织武装暴动”，他不得不转移住所，又在七月暴动失败的情势下，不得不离开彼得格勒，出逃芬兰。

不过，俄罗斯的混乱并没有平息，曾经参与推翻沙皇的将军科尔尼洛夫率领军队官兵开往彼得格勒，想以军人政权恢复国家秩序，临时政府总理克伦斯基宣布科尔尼洛夫将军为叛乱，但是有许多政客同情和支持科尔尼洛夫，部长们和政治家们都逃之夭夭，冬宫只剩下克伦斯基一个人。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克伦斯基想依靠苏维埃领导的工人组织武装，保卫彼得格勒，这就给了布尔什维克历史机遇。

当时，苏维埃的办公地点已经被临时政府的刻意安排到了斯莫尔尼宫，表面上是为了修缮塔夫利达宫，实际是为了将苏维埃调离双重权力的中心。而这个19世纪的贵族女子书院，则成为十月革命的大本营。10月23日，布尔什维克党中央委员会举行了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会议，从芬兰秘密潜回彼得格勒的列宁出现在会上，满怀信心地预言：决定性的关头就要到了。

列宁的号召和预言并没有得到与会代表的响应，几乎没有人相信在十天当中布尔什维克能成功夺取政权。但是会议代表最终以10:2赞成了暴动的计划。自此，十月革命进入倒计时的高速运转阶段。

10月25日深夜，时刻关注着革命动向的列宁匆匆赶往斯莫尔尼宫。有一种说法是当时列宁带上了假发和工人的帽子，又缠了一圈绷带在头上，便从隐蔽的住处赶往斯莫尔尼宫。就在接近离斯莫尔尼宫不远的塔夫利达宫时，一个政府的巡逻兵拦住了列宁和他的随从，但是这个巡逻兵完全被眼前的列宁的形象所迷惑，他只是把他当成一个烂醉如泥的醉鬼，让他赶紧离开。如果列宁这次在去斯莫尔尼的路上被逮捕了，可能历史就会是另一个样子。

我曾经参观过列宁在斯莫尔尼宫的办公室，斯莫尔尼宫历史博物馆馆长告诉我，这里本来是托洛茨基的办公室，列宁到来之后，就让给列宁使用了。

曾经写过《震撼世界的十天》的美国记者约翰里德曾说过，十月革命前夜的斯莫尔尼宫繁忙得像个蜂房。昏黄的电灯下，沿着数不清楚的拱形走廊，人们跑来跑去，厚重的靴子在石头铺成的路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声。

在列宁和托洛茨基的领导下，起义按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布尔什维克的士兵和水兵占领了城市多个重要地区。整个军事行动就好像在城市的一些重要地方换岗一样顺利，以至于根本不需要动用大部队。但是攻打冬宫却一再推迟。10月25日白天，列宁一直在斯莫尔尼宫中等待攻打冬宫的消息，因为冬宫是他掌握政权道路上的最后一个障碍。

此时，停泊在涅瓦河口的巡洋舰阿芙乐尔号正在进行大修，武器弹药都没有处于下水状态，编制上的600名水兵没有多少人在舰上。而历史的机缘巧合让一个普通的船员，临危登场，成为了阿芙乐尔号上的主角。他叫别雷舍夫，是苏维埃委派的士兵委员会主席。

别雷舍夫罢免了临时政府委任的舰长，执行布尔什维克的既定计划，发出进攻冬宫的信号。不过，在阿芙乐尔号发出“十月革命一声炮响”时，冬宫已经被起义者们占领了。那一声炮响是空炮，没有造成任何伤亡。

我们过去看到的那部苏联著名导演爱森斯坦的电影《十月》，写实地描绘突袭冬宫的场景，并且动用了成千上万名临时演员，以致他的黑白连续镜头往往被误认为是真正的新闻纪录片。

其实，在攻打冬宫的过程中，来自于临时政府的抵抗非常微弱，整个过程死伤人数也并不多。带领部队冲进冬宫的安东诺夫－奥夫申科，逮捕了还在开会的临时政府的部长们，但是，在这些人群中，起义者并没有看到克伦斯基的身影。联共布党史宣称，克伦斯基当时是男扮女装藏得不知去向了。但是晚年流落美国的克伦斯基数次接受采访，每次都坚决否认这一点，他强调他是正常地穿着自己的衣服乘汽车离开的。

就在攻打冬宫之后的那个上午，彼得格勒的电台播发了列宁起草的《告俄国公民书》，布尔什维克将俄历的10月25日，公历11月7日定为了十月革命的成功日。

好，今天这一讲就到这里，这与你以前听到过的十月革命故事，是不是有些不同？关于十月革命的成功，你觉得是偶然还是必然的？那么，列宁建立的苏维埃政权又是如何站稳脚跟的？在这里面，武装力量始终是关键的因素，下一讲我就来说说俄罗斯的军队历史和从沙皇帝国到红色政权的军魂所在。感谢你的收听，我是吕宁思，我们下一讲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