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5| 李白对孔子与儒家的态度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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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是中国诗歌的高峰，这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常识。而唐代诗人中无与伦比的双星子座是李白与杜甫。韩愈就已经赞颂＂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而李白肯定是唐代诗人中知名度最高的诗人，也是中国古代知名度最高的诗人了。为什么？因为他写的床前明月光，哪怕是一个对中国古诗毫无概念的人，也都可能张嘴就来。曾经担任过香港城市大学校长多年的著名工程学家又由衷热爱中国古典文化的张信刚教授说，他曾在学生中做了一个调查，了解学生对中国古典的知识。他问学生能背古诗吗？学生说，能啊。张校长说那你背一首我听听。学生就背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背完章校长再问，还有别的吗？学生说。没有了。一连问了几个学生，都是这样。这让张校长大受刺激。所以他后来有个大手笔，拨出一大笔资金在香港城市大学设立中国文化中心，从美国请回了著名学者、也是我的节目的推荐人之一郑培凯教授担任中国文化中心主任，从世界各地邀请知名的中国文史研究者去客座去讲学，制造了香港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

因为这些课也向市民开放，后来越搞越大，在香港城市大学现在还保存了很多著名学者讲学的音像资料，有一些是已故了的著名学者，比如汤一介，朱维铮等先生。有的后来也印成了书，比如叶嘉莹先生讲古典诗词，袁行霈先生讲唐诗，都在香港城市大学出版了专门的演讲录。不过李白的诗虽然深入人心，但他受论语的影响是不深的。他的家庭没有儒家经学传统，他从小读的书也比较杂，自称＂五岁诵六甲，十岁观百家。＂这里的六甲是指历书。那时候的历书包括了阴阳五行的学说，以及气象、居家方面的知识，应该有实用的内容，也有好玩的内容，可能比较符合李白的口味。十岁观百家，说的则是不拘一格的自由阅读。在这当中李白受道家的思想影响最大，受儒家思想的影响相对较小。而跟李白不同，杜甫的思想是很正统的。我们以前讲唐代政治跟论语的关系的时候说过，唐代是儒道佛三教合流的时代，因此大作家都会对儒道佛的思想有所吸收。杜甫也不例外，但他最明显的底色是儒家，而李白则是道家，这是他们明显不同的地方。杜甫自己说他的祖上都是奉儒的，奉就是尊奉的奉。而他自己＂祭告远祖，不敢忘本，不敢违仁＂，一切言行都还是要按照儒家的伦理道德标准去做。他在诗里也一再是以儒自命的。他有一首写给儿子的诗，可以算是他的家训。

在诗里他告诫儿子：应须饱经术，已似爱文章，十五男儿志，三千弟子行。曾参与游夏，达者得升堂。＂前面两句是说看起来儿子已经爱好诗文，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掌握儒家的经数。接下来说十五男儿志，三千弟子行，前一句当然就是要以孔子为榜样，励志向学。它的来历很明显，就是孔子的自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史记记载，孔子弟子三千，三千弟子行就是希望儿子能跻身于孔门弟子的行列，成为儒家传统的继承人。曾参就是曾子，这个我们非常熟悉了。游是子游，夏是子夏，他们都是孔子门下的杰出人才。达者得升堂，升堂表示已经入门，已经掌握了途径。孔子弟子三千入室升堂者七十余人，达者升其堂是鼓励儿子只有一心向学，才能升堂入室，成为贤达之人。他就是这样，以孔子为榜样，以孔门弟子为榜样，以儒家经典为标杆，来鼓励儿子奋发向上的。他自己在诗里所体现的儒家的道德观，人生观则屡见不鲜。他有一首非常著名的诗，是他39岁那年写的，里面名句很多，比如大家都知道的两句＂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是他说自己的。换个人这么写自己，难免有自吹自擂的嫌疑。但用在杜甫身上，这当然不过分。而他这样博学高才，当然自视很高，志向很大，所以＂自谓颇挺出，立登要路津＂，觉得自己才干十分突出，立志要占据显要的位置，发挥重要的作用。

津是渡口的意思，＂要路津＂比喻重要的关键的职位。然后接下来他的理想就是＂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这是最体现杜甫政治理想的名句，要帮助皇帝成为最好的贤明之君，要使社会成为治理的最好风气也最好的社会。只是可惜他跟孔子一样，并没有受到统治者的重视，而且一生多有不顺，但在颠沛流离之际，他还是那样的失志不移，忠心耿耿。他在诗里写到过＂语及君臣际，经书满腹中＂这样的句子，表明自己完全是按孔子的儒家的君君臣臣的理念来对待君臣关系的。他也写过＂周室宜中兴，孔门应未弃＂这样的句子，希望用孔子的理想实现国家的清明与强盛。当然由于他的理想难酬，生活颠沛，他也时有牢骚。我们现在一位非常优秀的唐宋文学专家也是杜甫专家、南京大学中文系的莫砺锋教授，他写过杜甫评传，编过杜甫诗选，他曾经分析说，杜甫出生在一个以儒学为传统的家庭里，他从小接受了严格的儒家思想的教育，终生服膺儒学。杜甫经常自称儒生，老儒，甚至是腐乳。杜甫偶然也发发牢骚，说什么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甚至说儒术于我何有哉！孔丘盗跖具尘埃，但那只是在极端悲愤的情景中的牢骚话而已。事实上，杜甫对儒家思想的遵循已达到了孔子所说的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的程度，终生不渝，死而后已。

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这是论语里仁篇里的话。我们以前也提到过。莫砺锋教授的这个分析是非常到位的。杜甫以他伟大的精神与伟大的艺术获得了后人的推崇，赢得了一个光荣的称号：诗中的圣人一一诗圣。而莫砺锋教授又从儒学史的角度，进一步概括说，在儒学的发展史上，曾出现两个高潮，它们分别在汉代和宋代。所以儒学的两大流派分别被称为汉学与宋学一儒学史上的唐代夹在这两个高潮之间，实际上处于一个低潮时期。那么唐代有没有值得注意的儒学代表人物？当然有。其中之一就是杜甫。钱穆在《中国史学发微》中称杜甫为唐代的纯儒，非常准确。杜甫不是儒学经典的注疏者，他对儒学的服膺主要体现于实践。他身体力行地将儒学原则付诸行动，从而在儒学发展史上做出了独特的贡献。不但如此，杜甫还用他一生的实践行为，用他的整个生命来丰富充实了儒学的内涵。而这一点我们大家如果在以后有机会学完了论语课之后，再去读一本杜甫的诗选，比如莫砺锋教授新出的杜甫诗选注，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本，大家一定可以对这一点体会得更加深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