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女儿的成长史·唐７

王维近些年来跟着大建福寺的道光禅师研习佛法，平日里都是租住大建福寺的客院，他妻子去世将近两年，道光禅师见他平日郁郁寡欢，便劝他多出来走走，感受一下俗世的好处与妙处。今日来听俗讲，也是道光禅师劝他来的。道光禅师说，出世有出世的活儿法，入世有入世的活法。他既然沉冤未了，不应该这么早生出隐遁之心，王维其实并不爱这样的热闹，但还是听从了道光禅师的建议。此时他拿着手中的桂花糕，犹豫片刻，终归还是把他送进嘴里吃掉了。兴许是为了照顾小孩子守小嘴巴，小国家的桂花糕做得挺小，成年人一口就能轻松吃完。正如三娘所说，这桂花糕不算太甜，入口不绝的腻，反而能品出秋日里吸饱了阳光的桂花香。

明明是入秋后最常见的味道，明明是各家都会做的，寻常糕点，吃着却很不累。王维也把目光转到讲俗讲的僧人身上，道光禅师是敬世有名的高僧，这种面相香客的俗讲自是不会劳动他亲自出面。不过今儿可是长斋月第一次开俗角，负责的人也极有身份，乃是道光禅师门下弟子，明空明空，能被道光禅师当亲传，弟子眉眼自视周正的很，一看就是与佛法有缘的那种俗讲，不仅要会讲，还要会唱涉及佛赞之类的都要唱出来的。而明空恰好有把好嗓子。大建福寺，每次长斋月开讲，便都由他来负责。

三娘不懂这背后的弯弯绕绕，瞧见大建福寺连和尚都长得这般出众，只觉自己真是来对了，不仅能碰上个长得贼拉好的邻座，连主讲都这般品貌出众。今儿明空要讲的是木兰电文算是极少见的，以女子为主人翁的辩文算是大建福寺一次大胆的尝试佛寺中这类俗讲。一开始盛行时还只是畅经和试经，现在则是每到长斋月都会积极更新变文内容，暗搓搓与其他佛字打擂台。如今辩文已经盛行20余年，各种题材都有人涉足，过了明空便打算来个推陈出新，给香客们讲讲史上这些有名的女子。看看这个花木兰替父从军为国征战，可谓是忠孝两全多职的广为宣传，对不这个决定其实还是有些冒险，因为大唐出了个则天大圣皇帝天下差点儿就要彻底改姓武。很多人都担心往后会再出一个这样的奇女子，这节骨眼儿上你搞木兰辩文，那必然可能给自己招来一点儿麻烦。

明空也想到了这一点儿，不过他背靠道光禅师这么个德高望重的好师傅，胆子自然比其他佛寺的主讲要大一些。这次的木兰变文便是明空请租住在大建福寺的读书人帮忙润色出来的，就等长斋月正式开讲了。三娘还没读过木兰辞，很快就被这别开生命的新鲜故事给吸引住了，连剩下的桂花糕都忘了吃。听到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那一段儿的时候，他还觉得挺遗憾，转过头小声和自己端坐一边的兄长郭耀讨论起来。木兰留下当官多好，能让他阿姨阿娘多过上好日子。郭耀也小声给他解释，超市女子再不走的话会被发现。欺君的三娘有些郁闷，那十二年的征战，分明是木兰去的，怎的就欺君了。身为男孩儿和身为女孩儿竟是这般不同吗？他又和郭耀嘀咕起自己这个特别不服气的想法。郭耀跟他分析道，男女都一样，也未必是好事儿。

若是男女都一样，那遇到战士，男女都要应征，对寻常百姓而言，岂不是更艰难。方才你也听到了，战场上那可是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不是谁都能活着回来领战功，总要给家里留点儿人吧。他虽才十一岁，却已经是六个弟弟妹妹的兄长，说起话来便有些老气横秋，比郭佑明这个当妖书的要成熟稳重得多。三娘还是有些不服气，连后头的内容都不大想听了。一旁的王维把他们兄妹俩压低声音的交谈健收耳底，他转头看向旁边气得鼓起脸颊的五岁小娘子。只觉着小娃娃连气闷起来都怪可爱的小孩儿的想法总是比成年人更天真，也更天马行空，连听了这场连说带唱的木兰辩文，都能生出不一样的想法来。王维与妻子成亲多年，始终没有子女，如今妻子离世，官居一世，他也没想过要再去，是已像三娘这种年纪的小孩儿。

王维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了，只依稀能想起少年时，家中弟妹也是这般讨喜可爱。重阳将近，王维突然有点儿想念家中亲人了，三娘对正在讲的木兰变文失了兴趣，正准备掏点儿小石出来垫肚子，就察觉王维投来的目光，他看了看自己所剩无几的桂花糕，再看了看王维那张秀意非凡的脸蛋儿。以及略带怅惘的眼神，决定忍痛给他分享仅剩的美味，你还想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