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听180秒20年后

20年后

[美国]欧·亨利   朱振武 /译

在西部打拼发迹的鲍勃，千辛万苦，冒着被捕的危险，千里迢迢赶赴20年前与老友的约会，没想到却被逮了个正着，而让他锒铛入狱的正是他20年来念兹在兹的发小吉米。

——欧·亨利的小说一向以出人意料的结尾著称，但这个结尾还是让人唏嘘半晌。当身为警察的吉米，看出赶来赴约的老友鲍勃就是警方通缉的罪犯时，抓与不抓就成了问题。也许有人会觉得吉米太无情——他完全可以佯装不知，放老友一马。但转念一想，我们就会发现，这涉及到一个底线问题。作为警察的吉米，如果放走罪犯，他就触犯了法律的底线，既不是合格的公民，更不是合格的警察。欧·亨利被称作“美国的莫泊桑”，他的小说之所以受到世界各国读者的喜欢，其艺术成就是一方面，多维的思想蕴含和丰富的启示意义也是重要的一面。

一个警察正在沿街巡逻。现在时间还不到夜里10点，但冷风阵阵，雨意渐浓，街上几乎没几个行人了。

这位体格健壮的警察阔步走着，一边还不停地推试检查着道路两旁的店门。这里的店关门都早，除了偶见通宵便利店和雪茄店的几盏灯光，大部分店面都早早打烊了。

一个街区走了一半时，警察放慢了脚步。他看到黑暗的五金店门口，一个男人正斜靠着墙壁，嘴里还叼着一根并未点燃的雪茄。

见有警察走来，男人赶忙开口：“这里没啥事，警官。”男人的语音让人感到放心。“我就是等个朋友，是20年前的一个约定。”男人继续说：“听着有点不可思议？那我解释一下。20前，也就是这家五金店现在的位置——其实它原来是个饭店，‘大乔布雷迪’餐馆。”

“直到5年前，”警察说：“那时才推倒的。”

男人划了根火柴，点燃了嘴里的雪茄。火光映衬出一张苍白的方形脸膛。他有着一双敏锐的眼睛，右眉角处还有块醒目的小白疤。镶嵌在领带别针上那颗硕大的钻石，使人看上去有点怪异。

 “20年前的今晚，”男人说：“我和我最要好的朋友，世上最优秀的家伙吉米·威尔斯，就在这家‘大乔布雷迪’餐馆共进晚餐。我俩都在纽约长大，就像亲哥俩。那年我18岁，吉米也不过20岁。

第二天早晨我就要动身到西部去圆我的发财梦了。吉米不走，你没法把他从纽约拽出来——他只知道世上有纽约。于是，那天晚上我俩就说定，20年后20年后，我们都该混出个样子，怎么也发点财了。”

“听起来确实挺有意思。”警察说，“这相隔的时间可真是够长的！那么你走后就没有你朋友的音信吗？”

“我们一度保持着联系，但只有一两年，我们就失去了彼此的音信。”男人说，“你知道，西部是个大生意场，我整天跑来跑去忙乱不堪。不过我知道，今夜吉米一定会来这儿见我，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因为他一向是个可靠的家伙。我千里迢迢赶来，雨夜里一直站在这门口等候，只要他来，这一切就都值得。”

男人掏出一块漂亮的手表，表盖上镶嵌的小钻石闪闪发光。

“现在是10点差3分。”男人说：“当年我们从这家餐馆门口分手的时间刚好10点。”

“在西部那边混得很不错吧？”警察问。

“你说对了！有些人聪明绝顶，他们总在算计我的钱袋子，我就得和他们斗智斗勇。”男人说：“吉米干得有我一半好就行了。当然，他也很勤奋，是个不错的家伙。但人在纽约容易墨守成规，他真该到西部去历练历练。”

警察转动着警棍，来回踱了几步。“我得巡逻去了。但愿你那朋友如期赴约。就等到10点吗？”

“那不会。”男人说：“我至少要多给他半个钟头。吉米一定会来的，只要他还活在世上。再见，警官先生。”

“再见，先生。”警察说着，继续往前巡视去了，他依然边走边推试检查着路旁的店门。

刚刚令人惬意的毛毛细雨已寒意渐浓，习习微风现在也已强劲起来。路过的三两行人都衣领高竖，双手插袋，行色匆匆。寂寥的五金店门口，千里迢迢赶来奔赴发小之约的男人又点燃一支雪茄，抽着，他还在等。

20多分钟之后，一个高个子男人从街道对面匆匆赶了过来，他穿着长长的大衣，领子高翻到耳际。

 “鲍勃，是你吗？”走到近前，高个子男人犹疑了一下，问道。

“吉米·威尔斯，是你吗？”站在门口的男人——鲍勃，大声喊着，激动万分。

“谢天谢地！”赶过来的高个子男人紧紧握住鲍勃的双手，连声喊道：“是鲍勃，绝对没错！我确信能在这找到你，只要你还健在！是啊是啊，20年的确有点儿长啊鲍勃……那家老餐馆已经不见，多希望它还在，那样我们就可以再次于此进晚餐了……在西部干得咋样，老伙计？”

“说得没错，老哥们！西部不错，我要啥，它就能给啥！不过你变化可有点儿大啊，吉米。没想到你竟长高了两三英寸！”

“哦， 20岁后我又长了点儿。”

“在纽约混得不错吧，吉米？”

 “还好，在市政府的一个部门里上班。走吧，鲍勃，我知道一个不错的地方，咱们去那儿好好聊聊。”

二人挽着胳膊沿街往前走——就好像20年来他们从没有分开过。鲍勃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自己的发迹史，在终于得以再见的发小面前，这位西部来客仿佛早已被自己的所谓成功冲昏了头脑。他的那位发小始终把头埋在大衣领子里，似在饶有兴趣地倾听。

拐角处有家药店，灯火明亮。灯光底下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转身对望了一下。

鲍勃倏地停住脚步，松开了胳膊。“你不是吉米·威尔斯！”他怒声道： “20年是很长，但还不至于把一个人的罗马鼻变成踏踏鼻！”

“但可能会把一个好人变成坏人。”高个男人平静地说：“10分钟前你就已经被捕了，‘滑头’鲍勃。芝加哥警方猜到你会窜到这儿来，事先通知到我们，要跟你‘聊聊’。老实跟我走吧。不过，有人让给你个纸条，你可以在这里窗前看看，就是刚才那位威尔斯巡警。”

鲍勃打开纸条，手开始颤抖。上面的字句很短：

鲍勃：

我如期到了约会地点。在你划火柴点燃雪茄烟那一刻，我确定，你的脸正是芝加哥警方通缉的那张脸。可不知怎么，我下不了手，便找了另一个警察来干这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