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国奇遇（2）：颓废之美的那不勒斯与诡异的电梯

     意大利的铁路系统是非常发达和方便的，各种档次的快车慢车，硬座车软座车。用专门买票的app是完全可以做到说走就走的。我买了一张去那不勒斯的高级票。（其实就是座位舒服一点，中间的小桌板可以收起而且当地人中只有傻逼和公费报销的商务人士才会选择的车次）这一次，我老老实实地跟着导航花了不到7分钟就从酒店走到了火车站。想再会会当初拉我的老头儿，但是没有看见。我所在的车厢只有不到五个人，车厢很高，车窗视野很好。我霸占了一个四人相对的位置，（意大利有的火车车次是没有座位号的，可以自己随意挑选位置）隔着通道斜对面的大叔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我坐下后不久，回了一个朋友的电话，我确定我的声音很小。但是他恶狠狠地瞪着我接近十秒钟，我避开了他的眼神草草结束了通话，大爷我惹不起您！我应该把这里当作歌剧院，我错了。不到两分钟，他座位后的另一位大叔也接起电话来，那声音简直可以和火车轰鸣声媲美，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瞌睡大叔这下居然毫无反应！就在他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啊！老子顿时不爽起来，接电话的鄙视链难道是因为我说的自己的母语？要是发生在最近，我可能会承包整列火车，但有可能在上面住满14天。瞌睡大叔的举动激怒了我，我拿出一袋在国内买的干胡豆，潇洒地撕开了包装袋……

      离开了亲爱的地中海，接下来的意大利之行就只能自己单超了。我选择了离那不勒斯火车站直线距离不到一百米的一家酒店。此店算是此行中的亮点，让我度过了终身难忘的两晚。这是一栋具有浓烈的成都荷花池一带风格的很老旧的八层建筑。到达时间是下午三点左右，我背着接近二十公斤的大包提着一口袋已经被我严重压扁的汉堡王汉堡，步履蹒跚地爬上了顶楼，来到贵店门口，才发现楼梯的旁边居然有一个小小的电梯。我已经没有力气骂自己，只想快点进到房间。但是按了门铃，敲击玻璃最后用脚连踹大门数下，都没有人理我。我才意识到这栋楼除了一楼入口有个守门的大妈上面几层就没有什么人。妈的开店不开门，打死没有人。那天本是阳光明媚，但我处在这个空无一人的旧楼楼顶，叫门不应，突然给我一丝阴森森的感觉，那不勒斯的颓废之美如此快地向我袭来。我按照booking上的联系方式拨通了电话，那头的小伙子操着严重的意式口音给我解释到：“不好意思，我们店已经垮掉了，因为一直没有生意。但是booking上的信息还没来得及拆掉，既然您已经付钱预定了，也可以入住，不过要等我一会。我在城里跑滴滴，十多分钟后来给您开门！”头一次遇到这么随性的老板，我一屁股坐下，一边开始啃我那个已经硬得有点像砖头的汉堡王汉堡，一边等待着老板的到来。

        进到门里，发现这个小小的楼层有六个房间，卫生间是公用的，在巷道的尽头。虽然外面阳光明媚，但要是不开灯整个空间一片漆黑。我本能地选了一个离出口最近的房间，进门以后发现虽然临街楼下就是中央火车站广场，但房里的窗户在外面被绿色的木头百叶窗封死。我心想这就是在独享列车上嚼着干胡豆迷迷糊糊订住宿的后果吧！不过本人从来本着“来都来了”的原则，相信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想着将要在这个空无一人的顶楼对着绿悠悠的窗户和黑漆漆的过道独自度过两个愉快的夜晚，我非常开心。

       休息了一个小时，饿意又很快袭来。下楼闲逛加觅食。查了一下地图，好像海边离住地不远，顿时生出了就着海浪吃外卖看夕阳的念头。和以往一样，美食和美景非要选择的话我一定会选择后者。于是在楼下又买了一个汉堡王汉堡边吃边就上了路。顺着火车站广场发散出去的一条较宽的大道往海港的方向走去。步行，一定是城市旅行最好的方式，前两天在佛罗伦萨每天两万步也仅仅是个开始，后来在布达佩斯的三万五才刷新了个人的单日步数记录。那不勒斯是意大利南部的一颗明珠，地中海的风光虽然已不陌生，但马拉多纳和佐夫的身影仿佛还在这里浮现。和罗马、佛罗伦萨大不一样，那市仿佛一个有着文艺青年气质的古惑仔镇守在意大利的南大门。马拉多纳当年选择在这里度过黄金七年，我猜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在这里看到了家乡的影子：文艺、颓废、靠海而又接地气。他用无可挑剔的表现成为了那不勒斯当地人的守护神。马胖子虽然渐渐淡出我们的视线，但是他之于这座城市如同巴蒂斯图塔之于佛罗伦萨的意义是一样的深远。阿根廷人的血液很适合意大利这片土地，我突然想到两个国家的形状，都是细长细长，如此相似，坐落于南北半球。不知道两位足球大神当年是否意识到这一点。不同于佛罗伦萨，那不勒斯的建筑风格光怪陆离、样式繁多。有带穹顶的中世纪教堂，有东南亚的低矮老楼，有东欧式的红色皇宫，有北上广深式的下沉式商业广场，也有富士康式的中国八十年代的群居筒子楼.......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走上了两边都是快车道的海滨公路，但离海滨还隔着一个硕大的港口。我走了快十分钟，才发现自己正在行走的就是个三十厘米高的隔离带，带上除我之外前后数公里没有一个人。两侧开得飞快的汽车呼啸而过，强大的气流足以把我推向空中，再狠狠摔下。这样再走下去没有尽头，我怕走到米兰才能脱离这隔离带，于是看准时机找了一个没有车过的空档，穿越马路飞奔到靠城中心的一侧步行道上，一旁的路人已经看呆了来自东方的横穿马路实景杂技演员。车速很快，确实很危险，我掉在马路中间的汉堡王汉堡说明一切，但我不想去捡回来了。

       海滩看夕阳的计划变成了隔着海港看夕阳。我再仔细放大地图一看，我当时的位置离海的直线距离的确不远，不到500米，但是中间的码头阻断了地中海和我。这一次，是真正的地中海。不过我也看到了地中海的港口夕阳，也是很美的，简称“海口阳”。任何一次随意的步行都有它的意义，惊喜和小意外是超越计划之外最大的收获。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我钻进与海滨公路平行的一条商业街，慢慢往火车站方向溜达回去。夜晚的那不勒斯充满了人情味和烟火气息，很是热闹。虽然不像佛罗伦萨全城都弥漫着文艺和历史的气息，但这里的市井氛围却更让人有亲切感。虽是冬天，但气候干爽，并不很冷，街边的小店和咖啡馆聚集了不少人在闲聊。我经过很多打折的商店，橱窗里最多的是卖厚丝袜和加厚棉裤的，几欧到十几欧都有。老外是不穿秋裤，因为秋裤和外裤缝在了一起，不要因为他们真的不怕冷，哪怕腿毛再茂盛。当地有一种小吃叫做油炸披萨，而且很多路边摊允许免费试吃。我尝了一个，就是我们的油条，只是短了很多，有一点甜味。其实还挺好吃，我想了想还躺在马路中的汉堡王汉堡，真的好心疼，因为好贵。

       在路过最后一个街口的时候，一位老奶奶站在我的前面，拄着拐杖，跃跃欲试。但是这个路口没有红绿灯，她一直想冲过去，又怕自己速度不够，偏偏这个时候不远处来又传来了救护车的警笛声划破天际，气氛一片紧张。我以一个在一个小时前刚刚表演完飞驰过马路的外国马戏演员的经验和自信，搀扶起老奶奶向马路中间以非常标准的交警手势对来车做了一个“停”的手势，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迈向街对面。这个温馨的镜头可以加入祖国的公益广告视频，配上文字“一带一路，一路一扶。安全出行，靠你我大家！”这是继我在土耳其推坐轮椅大爷下坡后的又一国际壮举，可惜这次没有人拍下来。过完马路，我才觉得刚刚好像老奶奶比我走得还快，感觉是她在拖着我走。这一刻，我扶她她扶我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过完街，奶奶给我说了一声ciao！我当时惊呆了，她怎么知道我姓赵？！后来才知道这是意语，意思是拜拜！

     有意思的一天远没有结束，闲逛完回到火车站大酒店已经快十点钟。楼下的超市门口站着一群黑色的非洲裔兄弟，在夜色的掩护下几乎是隐身状态，我差点撞上其中一个，我想起了在马来西亚农村机耕道自驾时遇到的那个骑摩托的兄弟，只是这里的比大马的还要黑。几个人一副杀马特的装扮，围成一圈，正好挡在酒店的入口。虽然我几乎看不见他们，但是能明显感受到他们集体贼遛遛打量我的眼神，庆幸我不是亚洲女子或提着名贵皮包的男子，当然这两类人也不会选择住在这个鬼地方。当我穿过他们的时候，就像行进在漆黑的旷野中，还好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大楼，双脚微微有一点颤抖，再身经百战，也需要提防。在确定身后没有人尾随以后，我准备去尝试一下白天完美错过的电梯。和很多欧洲的老电梯一样，它躲在一楼靠角落的楼道里。外面一道木门，里面一道钢门。电梯的空间很小，最多只能锵锵三人行。还好，此刻这栋楼里除里我好像没有第二个人，寂静无比，鸦雀无声。我想起恐怖电影里的画面，觉得此时坐电梯上八楼比步行更心安一点，便一头钻了进去。我关好外面的木门，小心翼翼地碰了下里面的钢门，纹丝不动。正当我准备放弃，准备一口气冲上顶楼的时候，发现右边的面板上除了楼层按钮还有一张白纸上写着一行字，虽然是意大利语，但我看懂了最后的欧元标志。原来上楼要5毛，并且在旁边还有一个投币口。4块钱买个安全，我一咬牙便投了币。按了顶楼的按钮，然后钢门缓缓地向右移动，嘎吱嘎吱地关上了。电梯缓缓上升，我看着一层层昏暗灯光鬼影重重的楼梯在眼前掠过，想到不用一个人去巡视大楼，心情非常放松。突然，电梯停止了！我看了看外面的通道，这他妈才六楼啊！我用生命担保我按的是顶楼的按钮，怎么还给我打折了啊？钢门缓缓自动打开，整个大楼就像一个隔绝的世界，六楼的步行楼道的顶灯特别暗淡，还不停地一闪一闪。我是出去还是继续在里面？我突然好想念楼下的非洲兄弟们，他们再黑至少可以移动，有人类的气息。而此刻我独自面对死寂一般的大楼和这来自远古的电梯，该怎么抉择？出去步行吧，还有两层就到顶，也还不算差，但面前的楼梯犹如长征一样漫长，布满诡异颜色的电线和蜘蛛网的屋顶好像泰国鬼片里的场景。我打算继续留在电梯里消费完最后那一毛多欧元，再次按下了8楼的按钮。可是没有钢门没有任何反应，电梯依然休克了一般地停在这个楼层。难道是突然坏了？！我刚刚在大街上学完雷锋扶老奶奶过马路的行为不应该带来如此好运啊！我在电梯里绝对的安静中静默了整整大概五分钟，最后放弃了。迈着颤颤巍巍的双腿走出电梯，走向楼梯，硬着头皮向上爬去。此刻身后的电梯突然动了起来！！！我眼睁睁看着钢门缓缓关上，里面空无一人，而且居然它是继续向上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