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什么也不要当老师（一）

M老师说这话的时候，他才二十出头，是一所乡村学校的教师。他有一个弟弟，很聪明，在县一中读高中，有望考入大学。当时是在八十年代年代中期，考大学非常难，在我们这样的一个教育不发达地区，大概也只有百分之四、五的学生能考入大中专学校，他就对他弟弟说，做什么也不要当老师，你今后考大学的时候切记着这一点。他说这话是有切身的体会的。他追求过几个女人，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主要原因他是一名教师，无权无钱无地位。他常常想如果当初不报考师范，而是报考其他的别的学校，都很容易地到城里工作，有比教师要高许多的待遇，追求姑娘肯定会成功。大错已经铸成，后悔已经晚矣。他要把的切身感受说给他的弟弟的听，于是他就对他的弟弟说，做什么都不要当老师。 他不说他弟弟也能感受得到，弟弟觉得他哥哥活得非常窝囊，天天忙忙碌碌，工资就是那么一点儿，比农民强不到哪儿去，要不是他算是国家的一个工作人员，在村子里也没有几个人能看得起他，本来，他们在村里不是一个大的门户，村子里人又极势利。他们常常嘲笑哥哥，而哥哥又是很倔，你嘲笑我，我偏偏就要显出我的高傲来，于是哥哥在村里人缘也很差。 M老师最终还是找着了老婆，老婆居然是个文盲，没有上过学，这也算是一个新闻，M老师是大专毕业，这个学历他任教的学校是最高的。可他的老婆还是一个文盲，M老师自嘲地说，不识字也好，省得她看画书耽误了干活。老婆长得并不好看，又是文盲，自知其短，倒也贤慧，不与人攀比，只是在农活上肯下功夫，这也让他的心理上有了点平衡。 弟弟高考结束，刚过本科线，报名的时候，M老师说一定要避免报考师范院校，弟弟说你不说我也明白。结果报考的所有本科院校全部滑档，他的这个成绩也只能报考师范院校才有希望。大专也全部滑档，最终被省里的一所外贸中专学校录取。可弟兄两个都认为比上师范院校有前途。并没有觉得以本科的分数上了中专是多么吃亏。 M老师在学校里过得非常不如意，与校长搞不好关系，养成了一种愤世嫉俗的品性，什么都看不惯。结果一年换一个学校，校长们都说我们的笼小，蒸不下你这个大馒头，他的名声也出来了，没有人敢要他去学校里当老师。最终还是回到了村小学当了一名老师，在自家的门口教书，面对的都是一个村子里的孩子，他对工作稍微认真了些，但还是和校长闹闹别扭。校长知道他的脾气，也不理他。 M老师毕竟是要经历些磨难的，他的能干的妻子有了个脑血管畸形的疾病，这个病非常严重，可以致人死地，医生建议手术根治，但风险极大，要么会好，要么会立即死亡，可能连手术台也下不了。M老师倾向于手术治疗，但妻子的娘家哥哥坚决不同意，说我早就看出来，你嫌弃我妹妹，就想趁这个机会要了我妹妹的命，你好再找好的。在这个情况下，M老师同意保守疗法，结果脑出血，造成了偏瘫。生活无法自理。M老师真的烦恼透顶。 严酷的现实终于让M老师不再愤世嫉俗，他得养活妻子老小，他得面对家务、教务、农务，三个孩子上学的学费，老父亲的抚养费。这么多的事在妻子没出事之前都没有让他觉得有什么困难，现在都得考虑，都得一一落实。他忙得焦头烂额，他没有功夫对校长的过失说三道四，他到学校里教书是最好的休息。而可怕的穷困让他捉襟见肘，他得节约每一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