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不想睡，只是舍不得

作者：顾城

白天属于工作

我们只有夜晚

夜，又这么短

这么暗淡

我们不能沿着那条

古怪的路

走得更远

不能绕过那些

住着齿轮和火的房屋

走向那边

走向已经安静的昨天

我们总听见

娇气的小星星和苋菜

在说：灯

多么讨厌，多么刺眼

呵，不

灯不讨厌

我们总在路灯下相见

我们已经习惯

我想：你一定是

海的女儿

你是深蓝色的

你的微笑

像大海深处

无声的波澜

我在微笑中飘荡

我再不遗憾

遗憾夜

和它的暗淡

你深蓝色的微笑

是最美的

它胜过早晨

所有最美的早晨

所有在早晨

播撒光辉的海岸

选自《顾城的诗》，人民文学出版社

在白天对什么都不动感情是极为容易的，但在夜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太阳照常升起》海明威

总是有那么一天，不怎么想睡。

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或者有，但这不重要，只是不想那么早合上眼，结束这一天。总期待接下来还要做什么，还会发生些什么。

顾城说，我们不想睡，是因为只拥有夜晚。

“白天属于工作 / 我们只有夜晚”。被忙碌的琐碎的一切所占据的白天不属于我们，只有静谧的夜晚才是真正与自己独处的时间。

看书也好，刷剧也罢，反正只要和工作无关，是自己想做的事，就足够了。

白天遇见别人，夜晚遇见自己。希望天不要亮，他人不要醒，偌大的世界就可以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被黑夜紧紧拥抱。

能够拥抱黑夜的人，内心总是温柔的。会被最微小的情绪触动，听得见时间的羽翼发出的最细弱的震颤。

深夜里抱膝而坐，自我聆听的人有之，不甘寂寞，走出去追求更多可能的也有之。

打卡凌晨一点的面馆，凌晨二点的书店，凌晨三点的长安街，凌晨四点的黄浦江畔……火车站外有人席地而卧，医院里有新生儿的啼哭，白天也会发生的事情，放在夜晚就笼上了一层摸不透的罩纱。

也可以是一个约会，蓄谋已久又意料之外，一盏路灯映衬着爱人的脸庞，“你深蓝色的微笑 / 是最美的 / 它胜过早晨 / 所有最美的早晨”。

夜晚充满了可能性，却又是只属于体验者的私有物，这就是最美妙的部分。

所以才叫创作者们迷恋，凌晨三点奋笔疾书的鲁迅，灵感一来整晚不睡的巴尔扎克，在酒吧欢纵的菲茨杰拉德，沉浸深夜咖啡馆里的梵高……

但也请别忘了，鲁迅终年病疾缠身，巴尔扎克只活到了五十一岁，菲茨杰拉德和梵高皆逝于最好的年纪……他们忠于自己的作品，以透支生命为代价。

夜晚虽好，可不要贪多哦。

文／戈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