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免费特辑】清明时节话聊斋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欢迎听马瑞芳讲聊斋。

今天是清明节。听众朋友节日好。咱们中国有二十四节气，只有清明这个节气同时是个节日，放假三天，高速公路免费。其实从广义上来说，清明节还包括另外两个传统节日，寒食节和上巳节。寒食节一般是清明前一天，这个节日是原始崇拜，在这一天禁烟火，只吃冷食，可以祭扫、踏青、秋千、蹴鞠。有的地方把寒食节和春秋晋国时的介之推联系起来。

上巳节是古代纪念黄帝诞辰的节日，因为时间是农历三月三日，俗称三月三，上巳节还有个很好的名字叫女儿节。这一天是青年男女自由快活的春游日子，到野外踏青的日子。清明节和《聊斋志异》关系特别深。聊斋男女爱情的悲欢离合，大千世界的变迁风云，甚至黑暗社会的弱肉强食，蒲松龄经常会借助清明节表现。我们简单看几个例子。

聊斋开篇不久有篇《瞳人语》写一个轻薄的读书人因为看美女眼睛瞎了，认真念佛经才复明。故事就开始在清明节。长安的读书人方栋很有才气但为人轻薄，每到路上见到出来游玩的漂亮女子，他就尾随人家，清明前一天，也就是寒食节，他遇到一辆挂着大红帘子的车子，里边坐着个他从来没见过的美到无以复加的美女，他恋恋不舍地跟在车后边，一会儿车前，一会儿车后，肆无忌惮地盯着美女看个不停，车里的美女命令丫鬟把帘子放下来，丫鬟怒气冲冲地对方栋说：“这是芙蓉城七郎的新娘回娘家，不是庄家人媳妇，怎么能容忍你随便看！”抓了把土朝姓方的撒过去。方栋回到家，两只眼睛长出螺旋形遮盖瞳孔的薄膜，什么也看不到了。这就是聊斋开篇不久，发生在清明节一个惩戒轻薄男子的故事。

《青凤》聊斋早期狐狸精故事，蒲松龄很为自己创造的这个故事自豪，后来还在《狐梦》里提到青凤。《青凤》写的是豪爽的书生耿去病在叔叔的荒宅里，看到狐狸精一家聚会，他对美丽的狐女青凤一见钟情，拍案大叫“得妇如此，南面王不易也！”青凤的叔叔狐狸精老头儿阻挠他们的亲近，带着青凤远远躲开耿生，两个钟情者的情缘几乎化为泡影时，耿生清明节郊游，突然看到猎狗追赶小狐狸，小狐狸跑到耿生身边依依哀啼，耿生心生恻隐，把小狐狸用衣衫兜了起来，回到家，放到床上，转眼功夫，小狐狸变成美女青凤！日思夜想，天上落下。清明节成了人狐之恋的黏合剂。

《红玉》也是比较早的聊斋狐狸精故事，狐狸精红玉和冯生逾墙相从，被冯生的父亲发现，冯老头是个老秀才为人耿直，把他们两个人狠狠臭骂一顿，善良的红玉决定离开冯生，但是她拿出几十两银子，细心周到地安排了冯生和卫氏的婚事。卫氏美丽而且贤惠，她生了儿子后，清明节上坟，给退休的御史宋某看到，公然一伙强徒拥进冯家，把冯家父子打伤，把卫氏抢走，卫氏不屈而死，冯老头伤重而死，冯生到官府告状，官府根本不理。这样一个像覆盆一样黑暗的故事，蒲松龄也把背景安排在清明节。因为只有在清明节，平时不出门的良家少妇才会出来上坟，也才会被退休的御史看到。然后，狐狸精红玉再来救助冯生，重振家业，成了蒲松龄笔下的狐狸精侠女。

《阿宝》写男子汉孙子楚为了追随心上人阿宝，先是离魂相随，后是变成小鸟飞到心上人的身边，这个故事，不仅在聊斋志异，而且在整个中国古代小说长河，都相当重要相当别致，为什么？因为从最早的六朝小说到后来的明清戏剧，都是写女子为了爱情而游魂，也就是女子对男子一见钟情之后 ，灵魂跟着心上人走了。而《阿宝》写的是男子为爱情离魂，这就把千百年只有女子为爱情游魂的历史颠倒过来了。阿宝里边游魂的男子孙子楚是什么情况下，什么时间游魂呢？清明节。清明节是那个时代法定的少女可以外出游春的节日，也是喜欢追逐美女的青年男子，小说里叫“恶少”,可以随意追随女孩“审美”的日子，孙子楚清明游春，看到有个少女坐在大树下休息，恶少年围得像一堵墙，大家说：这么漂亮的女子，只能是阿宝！孙子楚一看到阿宝，魂就跟着阿宝走了。男子汉为爱情离魂的故事，蒲松龄安排在清明节。

《神女》是人仙相恋的故事。狂放的米生偶尔经过一家庆祝寿辰的人家，贸然跑进去祝贺，后来他给牵涉到一个杀人案子当中，关进监狱，出来之后遇到一位美女，就是他祝寿的那家人的女儿，是神女，美女赠给他珠花，让他恢复功名，他喜欢神女，不舍得用珠花，第二年清明节再次遇到美女，美女很惊讶，你的功名怎么还没恢复？神女和狂生相遇的何等偶然，事情发生在人们都出来踏春的清明节就可以理解了。

好像是1990年，美国首席汉学家、哈佛大学韩南教授派他的博士生九迪·蔡到山东大学找我访学，我和美国女博士很谈得来，她说，奇怪，在三百年前，那么封闭那么封建的中国，蒲松龄居然写出直到现在都可以供美国女白领学习的小说《恒娘》，教女人怎么以性的魅力控制丈夫或者情人。《恒娘》是篇特别另类的小说，它穷形尽相地写到女人怎么对男人狐媚，塑造了一朵女人操纵男人的恶之花。而恒娘教给她的弟子朱氏去诱惑丈夫，正是上巳节踏春开始的。农历三月三的这个节日也算清明节的部分了。

聊斋故事天马行空，神鬼狐妖缤纷多彩，但是和现实生活中人们每年都过的一个节日清明节联系起来，故事就似乎可信得多，好看得多，合理得多了。蒲松龄这位小说家啊，真是了不得。清明时节话聊斋，希望听众朋友喜欢聊斋故事。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