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南宋 徐渭礼文书：它为什么千年不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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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南宋 徐谓礼文书

开篇 

南宋嘉泰二年（公元1202年），浙江武义人徐邦宪家里又添了一个儿子，起名徐谓礼。武义现在属于浙江金华，金华最有名的是什么呢？金华火腿；武义最有名的是什么呢？是武义温泉。

徐谓礼的一生 

这一年，徐邦宪已经45岁了，老来得子。当时，他是南宋朝廷重臣。徐邦宪科举考过礼部第一名，又娶了著名的大状元、大思想家陈亮的妹妹。徐邦宪曾官至工部侍郎兼临安知府，相当于现在的建设部副部长兼杭州市市长。他家这小儿子徐谓礼，生得好，长在这样一个书香门第，又地位显赫的家庭里。从小苦读四书五经，也想跟他爹一样考科举博取功名，结果怎么考都考不中。考科举这事儿在古代跟谁打招呼都没用。尤其官二代，考试时还严加一等。但在宋代，对科举没有成功的“官二代”来说，还是有点照顾的。可以依靠父辈的地位和关系得到朝廷的任命，获得一官半职，这种制度被称为“恩荫”。科举落榜后，这位“官二代”只好恩荫入仕，这一年徐谓礼19岁。徐谓礼的第一份工作是在临安府粮料院当承务郎，相当于今天在粮食局做一名普通的科员。在南宋的官阶中，承务郎是排在最末尾的从九品。虽然恩荫让很多官二代有个体面的行业，但是他们要比科举出身的官员地位低很多，也很难升迁为高官。因此，徐谓礼在接下去的34年的时间里，虽然升迁了12次，从中央到地方，从低级到中级，当过副县长、县长、副市长，最后，也只不过仅升到从六品，相当于现在一副处长吧。他这一生政绩平平。他为官期间无意做过一件大事，就是为著名的“蟋蟀宰相”贾似道写过保状。保状就相当于现在的举荐信。在那个时代，举荐亲朋好友当官很正常，徐谓礼文书中就记载了他为亲友所写的各类保状，其中一则作保的对象，就是贾似道。徐谓礼与贾似道还有点儿姻亲关系。

（贾似道画像）

贾似道这人可不得了。他是宋理宗时的大权臣、大奸臣，他的姐姐是宋理宗的爱妃，说白了，他就是皇帝的小舅子。贾似道酷爱蟋蟀，甚至有过带蟋蟀上朝议政的记载。虽然历史上他的形象是品行不端、行事荒唐，但他还真不是个粗人，他是书画收藏大家，比如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展子虔的《游春图》、欧阳询的《行书千字文》《淳化阁帖》，都是他的旧藏。将来我们有机会的话都一一讲给大家。

（东晋 王羲之 《快雪时晴帖》第五章）

（隋代   展子虔  《游春图》）

（唐代  欧阳询《行书千字文》）           

(唐代  欧阳询 《淳化阁帖》)

虽然徐谓礼也举荐过贾似道，但是从他后来的仕途来看，他也没因此沾什么光。徐谓礼去世的时候，贾似道还没当上宰相呢。徐谓礼是53岁去世的，他的后人将他与妻子一起埋葬，地点就在他的老家——武义县的龙王山上。一般的人去世了就写个墓志，把这一辈子做的事儿歌功颂德一下。徐谓礼家里呢，觉得只有墓志这事儿不够，所以就专门请人在纸上誊写了徐谓礼一生的官阶升迁、差遣变化及政绩考核。把记录了他30年官场生涯的文书一起埋在了墓里，这家里人还是很看重他的仕途的。尽管官做的不大，但笔笔在案。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一个好事啊。你看，比如鲁迅先生著作等身，但现在研究他最重要的是什么呢？还是他那日记。日记为什么重要呢？日记就跟文书一样，特别客观。说白了，这文书就是徐渭礼他自己的日记梗概。

徐谓礼墓穴的发现 

这一下子过去了750年，谁也不知道徐谓礼和他妻子俩人躺在这龙王山上。直到2005年4月，有个姓王的，他有份不可告人的职业，这职业很古老，就是盗墓。但他那天还确实不是去盗墓，他就是去龙王山挖春笋。你想啊，4月份正是出竹笋的时候。这笋得深挖，长出来的都不好吃。这王盗墓呢，挖着挖着，隐约间，他就看到了泥土中露出了一些石头台阶，这一下，职业病就犯了。他估摸着这底下八成有墓。当天晚上，他就找了俩人，一个程盗墓、一个杨盗墓。看完风水，确定了墓葬位置后，这三个人呢，就偷偷开挖。王盗墓个子小，他最后负责钻进墓内盗取文物。这宋墓特别好挖，它跟我们先前讲的汉唐大墓完全不一样。你们老觉得那墓难挖，是因为帝王级的墓难挖，都埋得深。宋代的这种民间小墓，只要你找准了，三下两下，几锹土就把它挖出来了。那一晚，这伙儿盗墓贼将墓中的镇纸啊、砚台啊、印章啊等等小玩意儿全都顺走了，还看有件东西被蜡封着，直接就抱回了家。

徐谓礼文书重见天日 

之后的五六年时间内，他们一直避这风头，怕出事儿。该挖笋的挖笋，该卖鸡蛋的卖鸡蛋。一直到了2011年，他们看风声已过，才把这些宝贝拿出来贩卖。那么镇纸啊、砚台啊这些小玩意儿很快就脱手了，唯独这蜡封的文书，让他们头疼。把这蜡封拆开后，看起来有17卷文书。研究了半天，只知道这东西是南宋的，好像是一个官员的“履历”。看着真不提气，上面诗词曲赋，知道的全没有。这东西超出了他们知识的范畴，也不知道值多少钱，但他们很清楚，这些东西必须一起出手，不能拆散了卖。他们就胡乱地开了个价：80万。并挑了最长的一卷文书，拍了照片，到市面上去找买家。可一听说这东西是南宋的，还是纸质的，就没人相信。你们想啊，南宋的纸质文物，传世的都是酥的，你埋在地底下，那早烂啦。好不容易到北京找到了一个古玩收藏者愿意买，听说这人也姓马，那可真不是我！成交以后呢，北京这马姓买家越来越觉得这文书不真，就反悔了。他又找到这个卖他文物的盗墓贼，说这事儿得退货，你把钱给我，我把东西还你。可盗墓贼早把钱挥霍了，又开始去凑钱，凑来凑去呢，只购回了一部分，剩下4卷文书还被北京这买家扣着。在此期间，那张文书的照片就在古玩市场上四处流传，恰好被当时武义县的博物馆馆长董三军看到。一开始，董三军也认为是假的。后来浙江省文物考古所的研究员郑嘉励到武义出差，董三军就给他看了这照片，郑嘉励仔细研究了上面的文字，得出了一个结论，说：无论内容和形式，这卷文书没有伪造的可能。这理由有三点：第一点，是文书内的内容呢，是今人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加上这徐谓礼也不是个名人，他的官阶、委任状等历官材料要造出来，造假者必须有丰富的历史知识。但目前来看呢，全世界找不到这么一个人。其次是书法的形式。文书的书写完全是一种公文格式，造假者如果没有见到一个真的“模板”，很难造出假来。事实上，类似的文书前所未见，史书上也没有相关的记载。没有真品，那怎么来做伪作呢？最后是动机上分析，完全找不到造假的理由。造假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嘛，徐谓礼又不是个名人，文书上的内容也一点不风雅，特冷门，到市场上也不易出手。如果是为了卖钱，那就写上点儿唐诗宋词，造造司马光、王安石（的假），那假多好卖呀！郑嘉励看到这些东西，就推测，可能跟古墓被盗有关。董三军直接向武义县公安局报案。经过调查，警方锁定了盗墓贼之一的这程盗墓。但为了文物的安全，警方没有贸然行事。

17卷文书的“团聚” 

2011年7月，为了不打草惊蛇，使文物毁匿，侦查人员乔装爱好古物收藏的富二代与程盗墓接触。程盗墓透露说，这文书有13卷，分别存在5个人手里，开价120万。而侦查人员得知，前期曾有人出价70多万元，为了吊住他的胃口，侦查人员说：行，我给你100万，但这个文书得收全了才能要。那么急于出手的盗墓贼就把所有的东西凑在一起，准备成交。当年12月28日晚，专案组开始收网，5名涉案人员全部抓捕归案，13卷文书也被追回。专案组一审，这伙盗墓贼就交代出来说还有4卷呢，那4卷在北京呢。怎么卖的、怎么扣的、怎么退的，最后把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第二年7月5日，专案组成员赶赴北京，找到了北京的买家。手里拎着手铐，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买家就自认倒霉了，把剩下的4卷老老实实地交了出来。至此，17卷“徐谓礼文书”终于凑齐了！自徐谓礼下葬的1254年，到出土的2005年，中间间隔了750年。出土后又流浪了7年，最后，这份文书一直收藏在浙江省金华市武义县博物馆里。

（南宋 徐谓礼文书——武义县博物馆藏）

徐谓礼文书不损之谜 

为什么徐谓礼文书穿越了750年后仍不毁不损呢？我们过去说中国纸“纸寿千年”，那这得在干燥的地方，在传世的条件下，保存得好可以放一千年，但如果在潮湿的江浙地区，别说千年，您搁在地下，几年就烂得没魂了。纸质文物在下葬后极难保存。徐谓礼文书能保存下来呢，有几个条件。首先，它在被盗之前，完全处在封闭的环境之中。墓室本身就是三合土建筑的，那么，三合土主要的材料我们都知道，是熟石灰、黏土和沙子，跟现在的混凝土差不多，填实后还进行了勾缝浇注，完全成了一个密封的盒子，防水、防气、防侧漏。不光这墓葬严实，这文书呢，还严实！它被卷起来，外面包裹着宣纸，然后呢，做了一层封蜡。怎么封蜡呢？不是我们把蜡烧成水，在上面涂抹，而是把蜡熬成一锅水，然后把这文书直接搁这蜡锅里。在古籍收藏中，素来有“一页宋纸，一两黄金”的说法。这里说的“宋纸”是宋版书，就是当时的印刷品。而这“徐谓礼文书”可是17卷手书长卷啊！我们现在大部分人的收藏只注重观赏性，不像古人和专业人士那样，注重学术性。所有的文物中，最有价值的一定是文字。文字直接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特征，不需要你再去破译。比如我们看到一个瓷器啊、一个玉器啊，我们需要重新破译当事人是怎么想的，从某种意义上讲是猜测。但带有文字的文物呢，就不需要你再去猜想。所以，我们对中国历史上所有带有文字的文物都极其重视，比如甲骨文、青铜器上的金文、秦汉时期的简牍、隋唐时期吐鲁番的文书，还有明清存储的那么多的档案，这些对研究当时社会制度和文化都是非常有价值的。但是这怪了，这么多年，就一直找不到宋代文书。徐谓礼文书填补了宋代的一个空白，尤其对南宋官制的研究，非常重要。

     （秦汉时期 简牍）

马爷说 

徐谓礼文书不经意间介绍了当年大量的史实，在整个宋代三百年间，唯一可以看到一个真实的、纸质的、手写的、个性化的宋代文书，就是这本。而且它不具创作，少有粉饰，凸显了文物的真实性，真实性正是他定性为国宝的所在。

国宝情未了，下集听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