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雷曹 一饭之恩得奇缘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欢迎听马瑞芳讲聊斋。我们今天讲充满浪漫幻想又寄寓奖掖良善思想的《雷曹》。说它充满浪漫幻想，是因为蒲松龄生活的时代连自行车都没有，蒲松龄却想象出普通人怎么样航天的情节，小说里边妙趣横生写的乐云鹤云中行走，很像中国航天员杨利伟那种体验到在太空失重感觉，乐云鹤从太空俯看下边城郭，也符合杨利传这些航天员从太空观察地球和宇宙行走的描写。这实在太超前也太奇妙了。

说《雷曹》奖掖良善，就是乐云鹤关怀亡友夏平子的遗属，对偶然相遇的饥饿陌生人给饭菜吃，他本来都不指望得到什么报答。但都得到厚报。那个饥饿的陌生人也就是天上的雷曹不仅在危难关头，救乐云鹤不死，还把乐云鹤带上天，叫他观察行雨的过程，让他亲自向干旱的家乡洒雨，更妙的是，原本没有功名也没有儿子的乐云鹤，居然能从天上摘个小星，最后给妻子咽下，变成了光宗耀祖的儿子。而这个小星星恰好是亡友夏平子变成的文曲星。

不知道蒲松龄怎么琢磨出来这么环环相扣、因果照应的巧妙构思，这篇聊斋美文，人物栩栩如生，场面瑰丽奇妙，语言精准形象。值得好好欣赏。而且《雷曹》在叙述一个奇妙动人故事同时，向现代读者提供了三个古代文化知识点，第一个知识点雷曹的称呼，第二个知识点一饭之恩，第三个知识点文曲星或者说少微星。读聊斋长知识，听众朋友何乐而不为呢？

篇名雷曹，首先要知道什么叫雷曹。所谓雷曹就是雷公，或者说雷神，传说中掌管打雷下雨的天上神灵。雷神到底什么样？早在《山海经·海内东经》就有描写：“雷泽中有雷神，龙身而人头，鼓其腹则雷。”雷神半人半神，长着人的头，龙的身子，他的肚子收缩鼓起，带来雷声。

蒲松龄的偶像干宝在《搜神记》里写的雷公完全没有人样：农夫杨道和夏天下雨时躲到桑树下边，霹雳也就是雷神下来击打他，他用锄头跟雷神搏斗，折断了雷神的胳膊，雷神飞不起来了。这个掉到地上的雷神什么样子？血盆大口，眼睛又大又亮像两面镜子，身上的毛发和脑袋上的角都三寸长，模样像六畜，头像猕猴。这副尊容不仅不雅观，还有点儿可怕。

蒲松龄把传说中介于动物和人之间的雷神，写成正常人，有了人间官员的称呼，不叫他雷公，不叫他雷神，也不叫他霹雳，叫雷曹。曹，是对管某一件事物的官员的称呼。官员称“曹”，见于《三国志·杜琼传》：“古者名官职不言曹，始自汉已来，名官尽言曹，吏言属曹，卒言侍曹。”蒲松龄笔下的雷曹，形象像普通的人，却有普通人没有的奇特能力，能像潜水员一样潜水，能腾云驾雾在天上行雨。一个普通百姓又怎么能和天上雷曹发生联系呢，因为为人善良，因为一饭之恩。

我们具体看一下。乐云鹤和夏平子是同乡又同学，莫逆之交。夏平子聪慧，十岁就知名。乐云鹤虚心向他学习，夏平子耐心帮助，乐云鹤文思日进，文章写得越来越好，两人齐名，但不幸的是，参加科举考试都名落孙山。夏平子生病死了，家贫不能安葬，乐云鹤处理夏平子后事。经常接济夏平子留下年幼的儿子和妻子。自己有一斗米必定分夏家一半。

社会上都赞扬乐云鹤。乐云鹤，穷苦的读书人，本来没多少财产，再兼管夏平子妻儿，一天比一天穷。他叹息： “像平子那样文章写得好的才子，还碌碌无为而死，何况我这样平凡人物？人生应该在壮年就富贵，像这样一年到头愁吃穿，还不如像狗和马那样快乐终天年，一辈子白活了。我得另谋活路。”乐云鹤果断地放弃读书，改做买卖，半年时间，家资小康。

这个地方，蒲松龄埋下一个伏笔，乐云鹤不计报酬照应亡友的妻儿，将来上天会报答他。乐云鹤到金陵经商，在旅店休息，看到有个人又高又瘦，脸色黯淡，愁眉苦脸，在客座边彷徨，好像很饿却没钱吃饭。乐云鹤问：“你想吃饭吗？”那人不回话，乐云鹤把自己点的饭菜推给他吃。他用手抓起来，一会就吃尽。乐云鹤又给他要了两个人用的饭菜，又吃光了；乐云鹤叫旅店主人割一大块排骨，要了一大堆镘头，够几个人吃。

那人才吃饱肚子，对乐云鹤道谢：“三年没吃上这么一顿饱饭。”乐云鹤说：“你是位壮士，为什么飘泊到这个地步？”那人回答：“我有罪，受到上天惩罚，没法说。”乐云鹤问：你是什么地方人？”壮士回答“陆无屋，水无舟，朝村而暮郭耳”“我陆地没房子，水面没船只，只不过早上在农村晚上在城市跑。”壮士的话透露出的信息是：他是天上的人。乐云鹤整装要走，壮士跟着他，恋恋不去。乐云鹤说：“咱们分手吧。”壮士说：“您将有大难，我不忍心忘一饭之德。”

在这里蒲松龄又提出“一饭之德”，这是人际关系著名的命题。出自《史记·淮阴侯列传》，韩信贫贱时不得不受胯下之辱，他在城池边钓鱼钓不到鱼，肚子饿得咕咕叫，在池边洗东西的老妇人，也就是所谓漂母，给他饭吃。后来韩信封了楚王，送给老太太一千两银子，创造了一饭千金的典故。壮士不忘乐云鹤的一饭之德，他会怎么报答？看后边的情节就知道了。

乐云鹤很惊奇，就叫壮士跟他一起走。中途休息时再拉他一起吃饭，壮士说：“我一年只吃几顿饭。”乐云鹤更奇怪。第二天乐云鹤渡江，风涛暴作，所有船都翻了。乐云鹤和壮士一起掉到江里。一会儿，壮士背着乐云鹤踏着波涛出来，登上一家客船，放下乐云鹤，又踏波逐浪回去，拉了一条船来，告诉乐云鹤坐上：“趴在那儿别动！等我回来。”说完跳进江里，两条胳臂夹着乐云鹤的货物出来，丢到船中，再回去拿，几进几出，把乐云鹤的货物全部捞起来。

乐云鹤非常感谢，说：“你把我救活就足够了，还指望货物失而复得？”检查货物，并无丢失。更加喜欢，觉得壮士真是神人，开船想走。壮士要告辞。乐云鹤苦苦留他，他答应一起走。乐云鹤为了表示对壮士的感激之情，笑着说：“这么大一次灾祸，我就丢了一根金簪。”壮士马上要下江寻找，乐云鹤制止，说话功夫，他已经投在江中不见了。乐云鹤惊愕良久，忽见他含笑从水里出来，把金簪交给乐云鹤说：“幸不辱命。”这么大的一条江里寻找一根小小的金簪，壮士做得易如反掌，江上人没有不惊奇的。

壮士对乐云鹤一饭之德的报答，已经远远超过韩信，韩信送漂母的是银子，壮士救了乐云鹤的命。但这还不是壮士对乐云鹤的最大报答呢。他的最大报答是什么？看后边的情节就知道了。乐云鹤和壮士回到家，抵足而眠。壮士每十几天才吃一次饭，吃起来食量惊人。有一天，壮士又要告别，乐云鹤一再挽留。恰好天阴要下雨，听到雷声隆隆。乐云鹤顺口说：“云间不知什么样？雷又是什么东西？如果能到天下看一看，就知道了。”壮士问：“您想做云中游吗？” 一会儿，乐云鹤疲倦得很，伏在卧榻闭闭眼。

下边一段蒲松龄预先描写杨利伟这些航天员飞天感受的文字，提前三百年替杨利传他们写出来了，我们欣赏一下：“既醒，觉身摇摇然，不似榻上；开目，则在云气中，周身如絮。惊而起，晕如舟上。踏之，耎无地。仰视星斗，在眉目间。”意思是：醒来，发现身子摇摇晃晃，不像在床上。睁开眼一看，已经在云彩上了。浑身没有一点分量，活像一团棉絮。神奇不神奇?这就是航天员失重的感觉啊。

乐云鹤惊奇地爬起来看。头晕得像晕船，脚下好像没踏着土地。这是航天员出舱的感觉啊。乐云鹤仰起头来看星斗，就在眼前。他怀疑是做梦，仔细看看，星星嵌在天上，就像莲子长在莲蓬里边，大的如瓮，小的如坛，再小的像碗像茶盅。用手摇撼，大星星坚固不可动，小星动摇，好像可以摘下。他摘了颗小星星，藏在袖中。我们再看看中国最早的航天员怎么看地球：“拨云下视，则银河苍茫，见城郭如豆。”拨开云彩往下看，银河苍茫，城郭如豆。

太奇妙了，跟航天员从宇宙飞船上观察到的地球、长城一个样。亏蒲松龄怎么想象出来。乐云鹤先是闭闭眼，他入梦，他的朋友走了，他醒了，他的朋友已经把人带到天上了，这个描写是多么有层次啊。蒲松龄幻想人到天上去，当航天员，是他的发明创造吗？并不是。六朝小说早就有这类描写，最著名的是王嘉的《拾遗记》、张华的《博物志》，还有唐代传奇的《洞天记》。

这些小说提出非常有趣的推论，说，中国宇宙航行发生在尧的时代，中国人可以从海上直通天河。中国人航天用的是仙槎，用竹木编成的筏，但似乎比现代不锈钢、合金都厉害，人不需要任何防护措施，不要穿航天服，直接坐到竹筏上，就到了别的星球。

王嘉的《拾遗记》还写了外星的熙熙攘攘，有城廓，有房舍，有人类活动，女的织布，男的放牛。邓拓先生的《燕山夜话》里有篇《宇宙航行的最古传说》，引用了王嘉的《拾遗记》，说明浪漫奇想可以先于科学发达。而蒲松龄《雷曹》是中国古代描绘航天最悠哉游哉、最赏心悦目的。

乐云鹤感受到二十一世纪航天员的失重之后，他又看到怎么样下雨了。一会儿，乐云鹤看到两条舒展自如的蛟龙，拉着一辆挂着帘子的车过来，蛟龙尾巴一甩，就像牛车上响了一声牛鞭。车上有个巨大的容器，周围有几丈，满满贮着水。有几十个人，用各种容器盛水，往云彩里洒。撒水的人忽然看到乐云鹤，很奇怪：“你是从哪儿来的？”乐云鹤没回答，却发现，那位壮士在这伙人里边。

壮士告诉大家： “他是我的朋友。”壮士取个容器给乐云鹤，请他也参加洒水。乐云鹤产生了偏袒家乡的私念，当时家乡已经好久没下雨，乐云鹤接过容器，推开云彩，遥望故乡的方位，尽情倾注。这时，壮士对乐云鹤说明了自己是什么人：“我本来是天宫雷神，此前因为下错了雨，上帝罚我到人间受苦三年，今天期限已满，咱们从此分手。”雷神把万丈长的绳子丢到乐云鹤脚下，让他抓住绳子向人间坠落。

乐云鹤说：这太可怕啦。壮士笑道：“没事没事。”乐云鹤听了他的话，抓住绳子，只觉得风飗飗吹，瞬息及地。一看，原来是掉在村外。那条天绳渐渐收入云中，看不见了。这种航天员返回，那可真比杨利传他们方便得多，舒服得多了。当时天气干旱很久，十里外的雨仅下了盈指，乐云鹤的村子下得大河溢小河满。乐云鹤摸摸袖子，摘下的星星还在。拿出来放到桌上，像块深黑色石头，到晚上就光明焕发，映照四壁。

乐云鹤更加珍爱这颗小星星，包了一层又一层收藏。有要好的客人来时，才拿出来照着喝酒。如果从正面看星星，星星的光芒直射人眼。有天晚上，乐云鹤妻坐在星星前边梳头发，忽然看到星星变小了，渐渐变成萤火虫大小，在房间里流动横飞。乐云鹤妻惊奇得不得了，小萤火虫忽然钻到她嘴里了。咳也咳不出，只好咽下肚。

乐云鹤妻惊奇地跑去告诉乐云鹤。乐云鹤也觉得很奇怪。等乐云鹤睡着，梦到好朋友夏平子来了，说：“我是天上的少微星。因为先父有些过失，我被促寿。您对我家的恩惠，铭记不忘。又蒙您把我从天上带下人间，可算有缘。我要做您的儿子，以报大德。” 

蒲松龄在这里又教给我们一个文化史的常识：少微星。

又名处士星，据《史记》，这是象征士大夫的星。乐云鹤三十岁还没儿子，得到这个梦，很高兴，一方面高兴自己将要有儿子，一方面高兴好朋友跟自己成了一家。他的妻果然怀孕，临产时，光辉满室，好像星星在桌子上一样。孩子出生，取名“星儿”，非常聪明，非常机警，读书读得好，十六岁考中进士。

蒲松龄在“异史氏曰”中很明确地说明，乐云鹤因为擅长写文章而著名，忽然觉得上天给自己安排的位置不在读书做官的地方，就像脱去旧鞋一样放弃了读书做官去经商，这和当年班超投笔从戎立功封侯，又有多少不同呢？至于雷神因为一饭之恩报答他，难道是神报答私恩吗？并不是，这是造物主公正地报答贤德而卓越的人士。

实际上，雷曹感一饭之德，报答良友，仍然是这个小说的要害，也是小说结构的主线。乐云鹤云中行走，是古代小说前所未有的创造。特别细腻好玩生动，小说文笔调明丽优美，比喻形象生动。天上的美景与凡人的心思结合得天衣无缝。

《雷曹》写的是一个好人得到仙界的帮助，那么，浪荡公子能不能得到仙人的帮助呢？也能，只要你改恶向善就成，这就是我们下一次讲的著名人仙恋故事《翩翩》描写的内容。我们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原文】 

乐云鹤、夏平子二人，少同里，长同斋（1），相交莫逆。夏少慧，十岁知名。乐虚心事之，夏亦相规不倦，乐文思日进，由是名并著。而潦倒场屋，战辄北。无何，夏遘疫（3）卒，家贫不能葬，乐锐身自任之。遗襁褓子及未亡人，乐以时恤诸其家；每得升斗，必析而二之。夏妻子赖以活。于是士大夫益贤乐。乐恒产无多，又代夏生忧内顾（4），家计日蹙。乃叹曰：“文如平子，尚碌碌以殁，而况于我？人生富贵须及时，戚戚终岁，恐先狗马填沟壑（5），负此生矣，不如早自图也。”于是去读而贾。操业半年，家资小泰。

一日，客金陵，休于旅舍，见一人颀(qí)然(rán)而长（6），筋骨隆起，彷徨座侧，色黯淡，有戚容。乐问：“欲得食耶？”其人亦不语。乐推食食之（7），则以手掬啖(dàn)，顷刻已尽。乐又益以兼人之馔，食复尽。遂命主人割豚胁，堆以蒸饼，又尽数人之餐。始果腹而谢曰：“三年以来，未尝如此饫(yù)饱(8)。”乐曰：“君固壮士，何飘泊若此？”曰：“罪婴天谴（9），不可说也。”问其里居，曰：“陆无屋，水无舟，朝村而暮郭（10）耳。”乐整装欲行，其人相从，恋恋不去。乐辞之。告曰：“君有大难，吾不忍忘一饭之德。”乐异之，遂与偕行。途中曳与同餐，辞曰：“我终岁仅数餐耳。”益奇之。

次日，渡江，风涛暴作，估舟尽覆，乐与其人悉没江中。俄风定，其人负乐踏波出，登客舟，又破浪去；少时挽一船至，扶乐入，嘱乐卧守，复跃入江，以两臂夹货出，掷舟中；又入之，数入数出，列货满舟。乐谢曰：“君生我亦良足矣，敢望珠还（11）哉！”检视货财，并无亡失。益喜，惊为神人，放舟欲行。其人告退。乐苦留之，遂与共济。乐笑云：“此一厄也，止失一金簪耳。”其人欲复寻之。乐方劝止，已投水中而没。惊愕良久，忽见含笑而出，以簪授乐曰：“幸不辱命。”江上人罔不骇异。

乐与归，寝处共之，每十数日始一食，食则啖嚼无算（12）。一日，又言别，乐固挽之。适昼晦欲雨，闻雷声。乐曰：“云间不知何状？雷又是何物？安得至天上视之，此疑乃可解。”其人笑曰：“君欲作云中游耶？” 少时，乐倦甚，伏榻假寐（13）。既醒，觉身摇摇然，不似榻上；开目，则在云气中，周身如絮。惊而起，晕如舟上。踏之，耎无地。仰视星斗，在眉目间。遂疑是梦。细视，星嵌天上，如莲实之在蓬也。大者如瓮，次如瓿(bù)（14），小如盎盂。以手撼之，大者坚不可动；小星动摇，似可摘而下者。遂摘其一，藏袖中。拨云下视，则银河苍茫，见城郭如豆。愕然自念：设一脱足，此身何可复问？

俄见二龙夭矫（15），驾缦(màn)车（16）来，尾一掉，如鸣牛鞭。车上有器，围皆数丈，贮水满之。有数十人，以器掬水，遍洒云间。忽见乐，共怪之。乐审所与壮士在焉，语众曰：“是吾友也。”因取一器，授乐令洒。时苦旱，乐接器排云，遥望故乡，尽情倾注。未几，谓乐曰：“我本雷曹，前误行雨，罚谪三载。今天限已满，请从此别。”乃以驾车之绳万丈掷前，使握端缒下。乐危之；其人笑言：“不妨。”乐如其言，飗(liú)飗(liú)然瞬息及地。视之，则堕立村外；绳渐收入云中，不可见矣。时久旱，十里外雨仅盈指，独乐里沟浍(kuài)（17）皆满。

归探袖中，摘星仍在。出置案上，黯黝如石。入夜，则光明焕发，映照四壁。益宝之，什袭而藏。每有佳客，出以照饮。正视之，则条条射目。一夜，妻坐对握发（18），忽见星光渐小如萤，流动横飞。妻方怪咤，已入口中，咯之不出，竟已下咽。愕奔告乐，乐亦奇之。既寝，梦夏平子来，曰：“我少微星（19）也。因先君失一德，促余寿龄。君之惠好，在中不忘。又蒙自上天携归，可云有缘。今为君嗣，以报大德”。乐三十无子，得梦甚喜。自是，妻果娠；及临蓐(rù)，光耀满室，如星在几上时，因名“星儿”。机警非常，十六岁，及进士第。

异史氏曰：“乐子文章名一世，忽觉苍苍之位置我者不在是，遂弃毛锥如脱屣（20），此与燕颔投笔者（21）何以少异？至雷曹感一饭之德，少微酬良朋之知，岂神人之私报恩施哉？乃造物之公报贤豪耳。”

【注释】

（1）同斋：同学。

（2）潦倒场屋，战辄北：科举考试总是考不中，总是失败。

（3）遘疾：染上瘟疫。

（4）代夏生忧，内顾：代替夏生照顾他的家庭。

（5）先狗马填沟壑：因为贫贱而早死，不如狗马可以终其天年。此语出自《汉书·公孙弘传》。

（6）颀然而长：个头很高。

（7）推食食之：将自己面前的食物推给对方让他吃。

（8）饫饱：吃得饱。

（9）罪婴天谴：因为有罪受到上天的惩罚。

（10）陆无屋，水无舟，朝村而暮郭：地上没有房，水上没有船，终日漂流在城市和乡村之间。这句话隐含此人是天上来的。

（11）珠还：财物失而复得。《后汉书·孟尝传》：广东合浦产珠，因前任太守多贪秽，珠蚌皆徒去。及孟尝为守，不事采求，珠之徒者皆还故处。后人以“珠还”比喻失物复得。

（12）啖嚼无算：吃的非常多，没法计算。

（13）假寐：打盹儿。

（14）瓿：瓦器。较瓮稍小。

（15）夭矫：屈伸摇摆前进的姿态。

（16）缦车：古代不施花纹图饰的车子。

（17）沟浍：大河沟小河沟。

（18）握发：洗完头发后整理。

（19）少微星：又名处士星，据《史记》，这是象征士大夫的星。

（20）弃毛锥如脱屣：像脱鞋一样把文墨生涯丢掉。毛锥：笔。

（21）燕颔投笔者：用班超投笔从戎的故事。班超是班彪之子，班固之弟，面貌“燕颔虎项”，据说有封侯相。据《史记·班超传》：班超早年父死家贫，为官府抄写文书养母，“尝辍业投笔叹曰：‘大丈夫无它志略，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后投笔从戎，立下大功。得以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