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 凤仙（下） 谁说女子不如男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欢迎听马瑞芳讲聊斋，我们继续讲《凤仙》。

聪明而喜欢游荡的刘赤水因为捡到一条裤子得到美丽的凤仙。凤仙为了报复姐姐拿自己换裤子，把姐姐的绣鞋拿给刘赤水让他宣扬。姐姐八仙故意拆散了他们。两年后，刘赤水在路上跟八仙及其丈夫胡郎偶遇，一起到萦山看望岳父母。一场有声有色的家庭聚会像精彩的电视剧一样演出了。

萦山上有县里避难者盖的房子，八仙下马进去，一会儿，几个人出来观望，说：“刘官人也来啦？”刘赤水进去拜见岳父母，看到先有个穿着华丽的青年在。岳父介绍：“这是富川丁家女婿。”刘赤水跟丁郎作揖，然后入座。过一会儿，酒菜上桌，一家人说说笑笑。老头儿说：“今天三个女婿一起来了。没外人，把孩子们都喊来，大团圆。”

一会儿，三姐妹都出来。老头儿让摆下座位，姐妹各自挨着自己女婿。八仙看到刘赤水，捂着嘴笑；凤仙不停跟刘赤水戏闹；水仙容貌比八仙、凤仙差一点儿，却平静温和。满桌人都在交谈，只有她含笑端个酒杯一声不吭。

刘赤水看看，床头上什么样的乐器也有，就取了只玉笛，请求吹一曲给岳父庆寿。老头儿高兴了，让善于弹奏乐器的，各自拿出本领。满座的人争先恐后去取乐器，只有丁郎和凤仙不取。八仙说：“丁郎不会乐器，还算罢了。凤仙怎么也不伸手？”拿块拍板丢到凤仙怀里，让她代板。大家一起演奏乐曲。演奏完，老头儿喜悦地说：“一家人快活极啦！孩子们都能歌舞，何不各人表演特长？”

八仙起来，拉着水仙说：“凤仙不肯轻易开口唱，不敢烦劳她。我们两人唱支《洛妃》！”

八仙唱的《洛妃》是明代汪道昆的《陈思王悲生洛水》，演义曹植和洛水女神相会的事。

八仙和水仙歌舞完毕，丫鬟用金盘送上水果，大家都叫不出水果名。老头儿说：“这是真腊国的田婆罗。”捧起几个送到丁郎跟前。老头儿说的“田婆罗”实际应该是婆田罗，又名波罗蜜，热带水果，真腊国是现在的柬埔寨。三个女婿都在场，老丈人却捧起几个单独送到二女婿、也是最有钱的女婿丁郎的面前，老丈人嫌贫爱富太露骨了。

一般情况下，长者做了这事，晚辈即使不高兴也不能表现出来。

凤仙很不高兴地说：“女婿岂是可以用贫富决定爱憎？”老头儿微微一笑，不回答。八仙说：“阿爹不过因为丁郎是从别县来的，所以把他当客。要是按长幼排序，难道只有凤妹妹有拳头大的酸女婿吗？”八仙这是替老爹说话也是强词夺理。

凤仙很不愉快，把华丽的服装脱下来，把拍板交给丫鬟，唱一折《破窑》，声泪俱下，唱完拂袖而出。《破窑》是什么剧？元杂剧，一般认为是王实甫的作品，全名《吕蒙正破窑记》简称《破窑记》，这个剧写吕蒙正在登科也就是做进士前后遭受的世态炎凉。洛阳富户刘仲实结彩楼给女儿刘月娥挑女婿，绣球打中寒士吕蒙正，刘仲实想悔婚，刘月娥不顾父亲的反对，和吕蒙正同居破窑，受尽家庭和世人的冷眼。后来吕蒙正登科及第，扬眉吐气，岳父也认了这女婿。

凤仙唱这一折《破窑》有所指，她是激励丈夫像吕蒙正一样刻苦读书，金榜题名，给妻子争气。凤仙唱完了拂袖而去，这是向父亲甩脸子。凤仙在家宴上，在全家人的面前公开批评父亲嫌贫爱富，毫不留情，真诚直率，跟姐妹之间毫不掩饰地争强好胜，在讲究三从四德的家庭中，是很难看到的，因为她的狐狸精身份，似乎她的桀傲不训，就可以理解了。看来娇惯女儿的老爹也没办法，满座的人都不高兴。八仙说：“这丫头的矫情劲跟过去一个样儿！”说完就去追凤仙，凤仙却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岳父以贫富决定对女婿的态度，凤仙以吕蒙正的故事劝戒刘赤水，凤仙拂袖而去，把女婿抛在并不热情款待他的岳父那里，刘赤水很尴尬，告辞走了。走到半路，看到凤仙坐在路边。喊他坐到身边，说：“你是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让床头人扬眉吐气吗？黄金屋就在书本里，希望好自为之！”凤仙顺口又出来个典故，那就是宋真宗著名的劝学文：“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凤仙告诉丈夫：功名在书本。凤仙抬起脚来让刘赤水看，“出门太仓猝，荆刺扎破套鞋。我给你的东西，还在身边吗？”刘赤水拿出绣鞋给凤仙，凤仙把扎破的鞋换下来。刘赤水向她要扎破的鞋，想留作纪念。凤仙笑了，说：“你真是个无赖！如果你真爱我，有件东西我送给你。”拿出一面镜子给刘赤水，说，“你如果想见我，就得到书本里边找。否则永远没见面机会啦。”说完这话，人突然不见了。

刘赤水满怀惆怅回到家中，看看那面镜子，发现凤仙背对着他站在里边，好像有百步之遥。他想起凤仙说的话，谢绝所有宾客，闭门专心攻读。这样读了一些时日，有一天忽然看到镜子里的凤仙现出正面，盈盈带笑。刘赤水越发对凤仙敬爱。没人时就拿出镜子跟镜子里的人相对而坐。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他上进的意志渐渐减退，又开始到处游玩，甚至忘记回家。等他回来再看那面镜子，镜子里的凤仙面容悲惨，好像要哭。

又过一天，镜子里的人又拿背对着他了。刘赤水这才知道，镜中凤仙的变化是因为自己游荡废学的缘故。于是，他关上门认真读书，白天读，夜晚也读，这样读了一个多月，镜子里的凤仙又变成与他正面相对了。从此刘赤水得到验证：每当他不好好读书时，镜里凤仙就容貌悲惨，他刻苦攻读，镜里凤仙就面带笑容。刘赤水把镜子悬在书房里，像对着一位严厉的师傅。

这样读了两年，刘赤水考上举人。他高兴地说：“今天可以对得起我的凤仙了。”拿过镜子来看，只见镜子里的人弯弯长长的美丽眉毛，雪白的细小牙齿微微露出，笑容可掬。好像人在眼前。他爱极了，不转眼珠地盯着看，忽然，镜子里的人笑了，说：“‘影里情郎，画中爱宠’，这就是说的我们哪。”刘赤水又惊又喜地四处张望，凤仙已来到他座位后边。刘赤水握住她的手问候岳父母是否安好？凤仙说：“我跟你分手后，根本不曾回家，隐居山洞，分担一点儿你的辛苦。”

凤仙有心人，自己呆在山洞里，既是跟丈夫分苦，也是为了让丈夫从儿女私情中解脱出来，全心全意读书。她用一方代表着妻子之爱的魔镜时时盯着丈夫，比严厉的老师还尽职尽责。她用两种表情，一种是戚，一种是笑，作为惩罚或奖励丈夫的法宝。丈夫不好好读书，就悲伤欲啼，丈夫好学上进，就笑靥如花。真是个聪明有智慧而有骨气的女性。在封建社会，以功名论人，即使在至亲当中，在父母子女当中，都相当现实，也相当残酷、相当势利。

封建社会普遍的现象：男人的功名决定女人的荣辱。男人能否取得功名，决定自己的前途，也决定家庭的地位、家庭的财富、家庭的前途。决定妻子的身份、地位和前途。凤仙是狐狸精，就利用狐狸精的法术，用一面神奇的镜子来激励丈夫，终于把游荡废学的丈夫变成了刻苦读书的人。刘赤水到府里参加新科举人的宴会，凤仙和他一起去，她坐在刘赤水的车子里，人们都看不到她。

凤仙跟刘赤水回家乡后，料理家务，公开出来见客人。人们都惊奇她长得美，不知道她是狐仙。刘赤水回到家乡，因为做了举人，很多人要来他家做客，他借用富贵人家的宽房大屋，准备招待客人。派人把房间打扫干净，却没有床铺桌椅帘幕。隔一个晚上去看，房间陈设应有尽有、焕然一新。自然靠凤仙狐狸精法术了。

过了几天，果然有几十个人打着彩旗、抬着酒礼，车马众多，热热闹闹，填满街巷，往刘赤水家来。世态炎凉，刘赤水做了举人，在岳父跟前也有面子了，当初连个水果都不给他端的岳父弄了一群人打着彩旗，抬着酒礼，亲自登门。刘赤水向岳父和丁郎、胡郎作揖，请他们进入客房休息。凤仙把老太太和两位姐姐请入内寝。八仙说：“丫头现在成贵人啦。不怨恨我这个媒人啦？那金镯和鞋还在吗？”凤仙找出来交给八仙，说：“鞋子倒还是那双鞋子，只是被上千个人传着看来看去，都看破啦。”

八仙把鞋子丢到火里烧成灰，凤仙拨了拨鞋子烧成的余灰，放到盘子里，堆成十几份，看见刘赤水过来了，就托在盘子里送给他。只见满盘都是绣鞋，跟八仙的绣鞋一模一样。八仙跑过去，把盘子推倒，落到地上时，只剩下两只鞋子。她俯下身把绣鞋吹得无影无踪。绣鞋的把戏很好玩，是狐仙的法术，也是小说家的法术，鞋子是刘赤水和凤仙分离的原因，现在又成了他们复合并富贵后的见证了。

刘赤水的客人来时，送礼的队伍气慨非凡，围观看热闹的人擦肩接踵，有两个强盗看到刘家客人中的美人儿，被迷得掉了魂儿。打算在路途中抢劫和劫持刘家客人。他们尾随在离开刘家的客人身后，相隔不到一箭之地，使劲打马追，却就是追不上。到了一个地方，两边都是悬崖，车走得更加迟缓，强盗总算追上了，拿着刀向客人吼叫，客人都跑了。强盗下马，掀开轿帘一看，一位老太太坐在里边。

他们正怀疑是不是错劫了客人的母亲？刚往旁边看了一眼，就给当兵的砍伤了右胳膊。转眼间被抓了起来。仔细一看，哪儿是悬崖？竟然是县城城门！车里的老太太，是李进士的母亲从乡下回到城里。李进士让士兵们把强盗押送到太守跟前，太守一审问，强盗承认了罪行。当时有两个大盗一直没抓到，审问之后，正是这两人。这又是狐狸精的法术。第二年春天，刘赤水中了进士。凤仙怕树大招风，引来灾祸，谢绝了亲友的祝贺。

在这个小说里边，小物件的一再出现，起到重要作用，一条裤子换来一个美人，一双绣鞋引得夫妻分离，几个热带水果惹起了凤仙关于贫富不平的愤怒和激励丈夫读书成名。当刘赤水取得功名后，绣鞋又成为姐妹之间取乐的缘由。这些小物件，有时是真实的，现实人生中的，有时又是魔幻的，八仙的绣鞋烧成灰能再恢复原样，变成满盘都是绣鞋，自然是狐狸精的魔法了。

凤仙这个人物，是聊斋女性形象中的一个丰满特殊的另类，她是狐狸精，但在心理上，她属于社会中下层力促女婿上进的有志女性，是真实的，有时在行动上，她又有把烧成灰的鞋子再变出来的的法术，有突然让空荡荡的房子布满家具的狐仙手段，是虚幻的。这就使得这个人物有独特的美感，也使得故事曲折生动，有趣，好看。

蒲松龄在异史氏曰中，表白了自己虚构这个故事的劝世或反映社会的意义：“嗟呼，冷暖之态，仙凡固无殊哉。少不努力，老大徒伤，惜无好胜佳人作镜影悲笑耳。吾愿恒河沙数仙人，并遣娇女嫁人间，则贫穷海中少苦众生矣。”用白话来说，“人情的冷暖之态，真是仙界和凡界都没有任何的区别啊。‘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可惜没有争强好胜的美人儿，给我们在镜子里边做或悲惨或喜悦的神情。

我真心希望像恒河的沙子那么多的仙人，都把自己的女儿派到人间来嫁给读书人，那么，在贫困的海洋中受罪的人就可以大大减少了。”在创造了一个异想天开的狐狸精故事之后，蒲松龄又回到他永远离不开的功名上了。

原文

山上故有邑人避难之宅。女下马入。少间，数人出望，曰：“刘官人亦来矣。”入门谒见翁媪。又一少年先在，靴袍炫美。翁曰：“此富川丁婿。”并揖即坐。少时，酒炙纷纶，谈笑颇洽。翁曰：“今日三婿并临。可称佳集。又无他人，可唤儿辈来，作一团圞(luán)之会。”俄姊妹俱出。翁命设坐，各傍其婿。八仙见刘，惟掩口而笑；凤仙辄与嘲弄；水仙貌少亚，而沉重温文。满座倾谈，惟把酒含笑而已。于是履舄交错，兰麝熏人，饮酒乐甚。

刘视床头乐具毕备，遂取玉笛，请为翁寿。翁喜，命善者各执一艺，因而合座争取，惟丁与凤仙不取。八仙曰：“丁郎不谙可也，汝宁指屈不伸者？”因以拍板掷凤仙怀中，便串繁响（1）。翁悦曰：“家人之乐极矣！儿辈俱能歌舞，何不各尽所长？”八仙起，捉水仙曰：“凤仙从来金玉其音，不敢相劳；我两人可歌《洛妃》（2）一曲。”二人歌舞方已，适婢以金盘进果，都不知其何名。

【注释】

（1）串繁响：乐器合奏。

（2）洛妃：戏曲名。明代汪道昆的杂剧《洛神记》。

翁曰：“此自真腊（1）携来，所谓‘田婆罗（2）’也。”因掬数枚送丁前。凤仙不悦曰：“婿岂以贫富为爱憎耶？”翁微哂，未言。八仙曰：“阿爹以丁郎异县，故是客耳。若论长幼，岂独凤妹妹有拳大酸婿耶？”凤仙终不快，解华妆，以鼓拍授婢，唱《破窑（3）》一折，声泪俱下；既阕，拂袖迳出，一座为之不欢。八仙曰：“婢子乔性犹昔。”乃追之，不知所往。刘无颜，亦辞而归。

【注释】

（1）真腊国：位置大约相当于今柬埔寨。

（2）田婆罗：即波罗蜜。

（3）《破窑》：即《吕蒙正风雪破窑记》，富家女刘月娥选吕蒙正为婿，被父亲赶出家门，后吕蒙正中了状元。

至半途，见凤仙坐路旁，呼与并坐，曰：“君一丈夫，不能为床头人吐气耶？黄金屋自在书中，愿好为之！”举足云：“出门匆遽，棘剌破复履矣，所赠物，在身边否？”刘出之，女取而易之。刘乞其敝者，冁然曰：“君亦大无赖矣！几见自己衾枕之物，亦要怀藏者？如相见爱，一物可以相赠。”出一镜付之曰：“欲见妾，当于书卷中觅之；不然，相见无期矣。”言已，不见。

怊怅自归。视镜，则凤仙背立其中，如望去人于百步之外者。因念所嘱，谢客下帷。一日，见镜中人忽现正面，盈盈欲笑，益爱重之。无人时，辄以共对。月余，锐志渐衰，游恒忘返。归见镜影，惨然若涕；隔日再视，则背立如初矣：始悟为己之废学也。乃闭户研读，昼夜不辍；月余，则影复向外。自此验之：每有事荒废，则其容戚；数日攻苦，则其容笑。

于是朝夕悬之，如对师保（1）。如此二年，一举而捷，喜曰：“今可以对我凤仙矣！”揽镜视之，见画黛弯长，瓠犀微露，喜容可掬，宛然在目前。爱极，停睇不已。忽镜中人笑曰：“‘影里情郎，画中爱宠（2）’，今之谓矣。”惊喜四顾，则凤仙已在座后。握手问翁媪起居，曰：“妾别后，不曾归家，伏处岩穴，聊与君分苦耳。”

【注释】

（1）师保：古时教导贵族子弟的官员，有师有保，统称“师保”。

（2）影里情郎，画中爱宠：语出《西厢记》崔莺莺的话：“他做了个影儿里的情郎，我做了画儿里的爱宠。”

刘赴宴郡中，女请与俱；共乘而往，人对面不相窥。既而将归，阴与刘谋，伪为娶于郡也者。女既归，始出见客，经理家政。人皆惊其美，而不知其狐也。刘属富川令门人，往谒之。遇丁，殷殷邀至其家，款礼优渥，言：“岳父母近又他徙，内人归宁，将复。当寄信往，并诣申贺。”刘初疑丁亦狐，及细审邦族，始知富川大贾子也。初，丁自别业暮归，遇水仙独步，见其美，微睨之。女请附骥以行。丁喜，载至斋，与同寝处，刘归，假贵家广宅，备客燕寝，洒扫光洁，而苦无供帐；隔夜视之，则陈设焕然矣。过数日，果有三十余人，赍旗采酒礼而至，舆马缤纷，填溢街巷。刘揖翁及丁、胡入客舍，风仙逆妪及两姨入内寝。八仙曰：“婢子今贵，不怨冰人矣。钏履犹存否？”女搜付之，曰：“履则犹是也，而被千人看破矣。”八仙以履击背，曰：“挞汝寄于刘郎。”乃投诸火，祝曰：“新时如花开，旧时如花谢；珍重不曾着（1），姮娥来相借。”

【注释】

（1）珍重不曾着：借用李商隐诗意“好借嫦娥着，清秋踏月轮”。

水仙亦代祝曰：“曾经笼玉笋（1），着出万人称；若使姮娥见，应怜太瘦生（2）。”凤仙拨灰曰：“夜夜上青天，一朝去所欢；留得纤纤影，遍与世人看。”遂以灰捻柈中，堆作十余分；望见刘来，托以赠之。但见绣履满柈，悉如故款。八仙急出，推柈堕地；地上犹有一二只存者，又伏吹之，其踪始灭。次日，丁以道远，夫妇先归；八仙贪与妹戏，翁及胡屡督促之，亭午始出，与众俱去。

【注释】

（1）曾经笼玉笋：被小小的尖脚穿过。笋，女子的小脚。

（2）应怜太瘦生：太瘦小。

初来，仪从甚盛，观者如市。有两寇窥见丽人，魂魄丧失，因谋劫诸途。侦其离村，尾之而去。相隔不盈一矢，马极奔，不能及。至一处，两崖夹道，舆行稍缓；追及之，持刀吼咤，人众都奔。下马启帘，则老妪坐焉，方疑误掠其母；才他顾，而兵伤右臂，顷已被缚。凝视之，崖并非崖，乃平乐城门也。舆中人则李进士母，自乡中归耳。一寇后至，亦断马足而絷之门。李执送太守，一讯而伏。时有大盗未获，诘之，即其人也。

明春，刘及第（1），凤仙亦恐招祸，故悉辞内戚之贺。刘亦更不他娶。及为郎官（2），纳妾，生二子。

【注释】

（1）及第：进士及第。

（2）郎官：六部的郎中、员外郎之官职。

异史氏曰：“嗟乎！冷暖之态，仙凡固无殊哉！‘少不努力，老大徒伤’。惜无好胜佳人，作镜影悲笑耳。吾愿恒河沙数仙人，并遣娇女婚嫁人间，则贫穷海中，少苦众生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