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彭海秋（上） 有缘千里能相会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欢迎听马瑞芳讲聊斋。

我们今天讲《彭海秋》，这是个神奇的有缘千里能相会的故事，中国古代那么落后，即使有缘怎么可能千里相会？靠宇宙飞船。有没有搞错？十七世纪中国有宇宙飞船，确实有，在《聊斋志异》里边。

聊斋小说是阿里巴巴山洞，你只要喊一声芝麻开门，要什么有什么，鼻涕粘痰能造个活人心，头颅能移植，脸能换，女人能给自己做剖腹产，宇宙飞船和类似互联网的虚拟世界更不在话下。

《彭海秋》写的是山东书生彭好古中秋节在家里接待了扬州来的彭海秋，彭海秋从西湖船上召来美丽的歌女娟娘，又带着彭好古和丘生，坐天河里的飞船到西湖玩，彭好古对娟娘一见钟情，彭海秋为她和彭好古代订三年之后的约会，三年后，彭好古在扬州见到娟娘，把她娶回家。

表面上看似乎是个文人歌妓的艳情故事，其实在聊斋万紫千红的小说百花园里，《彭海秋》是特别旖旎的一篇，它表达的是文人雅士的审美情趣，却创造了优美空灵的意境，有精致巧妙的布局，凝练优美的语言，特别是聊斋先生故弄玄虚，朦朦胧胧，让人琢磨起来更有趣更好玩更引人入胜。

山东莱州秀才彭好古在别墅读书。因为离家远，中秋节没回家，身边没伴，孤独寂寞。想想，村子里也没可以说话的人，只有位丘生，是县里的名士，但向来有些一般人不知道的不好行为，彭好古素常很看不起他。

圆月初升，彭好古感到无聊，不得已，下个请柬，请丘生来喝酒。请看，蒲松龄玩起闪烁其辞了。说丘生是名士，但有“隐恶”，隐藏的隐，罪恶的恶，到底是什么隐藏的恶行，不说。跟读者捉迷藏呢。这就给这篇小说带来一种特殊的模糊美。

我们经常说写小说要思路明晰，要脉络分明，要前后照应，要滴水不漏。《彭海秋》却故意含糊其词，开头就说丘生有隐恶，他到底有什么隐藏的罪恶？读者很想知道，可是直到小说结束蒲松龄也没具体说明，一直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引动读者的好奇感。我都好奇一个甲子了，还不知道丘生到底是什么隐恶。

彭好古请了丘生来，两人边喝酒边聊天，忽听到有人叫门，书僮前去开门，进来个书生，穿粗布衣裳，干净整齐。彭好古有名士风，他不以衣貌取人，来人虽然一眼就看出不是什么达官贵人，彭好古却马上离开酒桌，恭敬地把客人引进书房。互相作揖问好，三个人围着桌子坐下。

彭好古请教客人的姓名和住处。客人说：“小生是扬州人，和您同姓。字海秋。遇到这么好的夜晚，住在旅店里感到苦恼，听说您为人高雅，来做个不速之客。” 毛遂自荐到彭好古这儿喝酒的彭海秋疏放不羁，他自我介绍说自己的字而不说名字，按照常理，古人互相称字以示尊重，自我介绍应该说名字，彭海秋的傲岸和常理相悖。

这说明什么？说明人家是天外来客，神仙，人家当然不遵守人间的繁文缛节。这里还请听众朋友留心，他声明是扬州人，其实是给小说情节发展预先埋下个钉子，按说神仙没有陆地上的籍贯，彭海秋偏偏有，蒲松龄安排他做扬州人，是给真正的扬州人娟娘做伏笔，这个小说也正是开始于山东莱州，结束于江苏的扬州。而扬州包括它下边的县宝应、高邮又可以说是蒲松龄的第二故乡，还是他的爱情伤心地。

彭好古看来人言谈话语之间流露出潇洒风度，大为高兴，说：“您是我的同族人哪。今天什么好日子？遇到您这样好的客人！”立即命书僮给客人斟酒，热情得像招待老朋友。看彭海秋的意思，好像鄙视丘生。丘生用仰慕的态度跟他搭话，彭海秋傲慢地不理睬。

这也有点儿悖于常情，人和人之间交往，这样傲慢地对待一个刚刚见面对你很友好、甚至很讨好的人，有点儿不太适合吧？但彭海秋就这么做，这也引起彭好古，引起读者好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他知道丘生有什么隐藏的罪恶吗？

后边的情节证明，彭海秋非常清楚丘生有什么隐藏很深的恶行，他还要让丘生变一次畜生来教训他，但是丘生到底有什么隐藏的恶行，彭海秋不仅始终没跟彭好古交待，蒲松龄最终也不向读者透露哪怕是一点口风。模糊美啊。

彭海秋对丘生这样傲慢，彭好古替丘生难为情，打圆场，打断丘生向彭海秋表示仰慕而彭海秋根本不理不睬的话头，说，我先唱个俗曲儿给大家助助酒兴吧。彭好古主动在朋友聚会时唱小曲，这是个有趣的细节。

一般来说，读书人不太肯像歌星一样当众唱歌。但他就这么做了。彭好古仰起头咳嗽两声，唱了支《扶风豪士曲》，这是李白的诗歌，扶风是陕西宝鸡下边一个县，李白的诗赞美扶风豪士意气相投，情谊深厚。

看来，彭好古想通过唱这支歌把三个人的友谊变成扶风豪士一样的关系。这是帮着巴结彭海秋却巴结不上的丘生下台阶,也是提醒彭海秋对丘生稍微客气点儿。彭好古很善良，但是似乎对彭海秋没起什么作用。看到后边就知道，他该怎么教训丘生，还会怎么教训丘生。彭好古唱完，大家又说笑一阵子。

小说开头是段似乎普通的书生聚会喝酒唱歌，但是天才小说家写任何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巧妙构思意图，书生彭好古要唱歌，这是做什么？是要引出歌姬娟娘女主角。一开始我们蒲松龄还不让我们知道她的名字。这个人物，就像赵执信在《谈龙录》里边说的，恍然望见一鳞半爪，她的歌姬身份，她的名字，她的籍贯，会在小说情节发展过程中，通过她和彭好古的关系，一点一点慢慢透露。

彭好古唱完歌，彭海秋说：“我不能唱歌。不能回报你唱的《阳春白雪》，我请人代替可以吗？”彭好古说：“照您说的办。”彭海秋问：“莱州有出名的歌妓吗？”彭好古说：“没有。”彭海秋沉默一会儿，对书僮说：“我刚才喊来一个人，现在门外，你领她进来。”因为彭好古唱歌，彭海秋把才艺俱佳的绝色歌女从西湖调过来，男女主角的情感交往开始。

书僮出去，看到一个女子犹犹豫豫不知所措地在门外徘徊。把她领进来。女子十六七岁年纪，长得像天仙。彭好古惊奇极了。扶她坐下。女子穿着柳黄色披肩，浓郁的脂粉香气充溢四座。彭海秋慰问女子说：“麻烦你千里奔波，辛苦啦。”女子面带笑容，应付一句。彭好古很奇怪，美女怎么会千里之外来？问：怎么回事？彭海秋说：“贵乡没有美女，她是我刚才从西湖船上喊来的。”接着对女子说，“刚才你在船上唱的《薄幸郎曲》，就很好，再唱一遍吧。”

女子唱了起来：“薄幸郎，牵马洗春沼。人声远，马声杳，江天高，山月小。掉头去不归，庭中生白晓。不怨别离多，但愁欢会少。眠何处？勿作随风絮。便是不封侯，莫向临邛去。”彭海秋从布袜里抽出一杆玉笛，随声伴奏。曲子唱完，伴奏也戛然而止。

这段描写读起来像行云流水，非常优美，却有深刻内涵。《彭海秋》虽然是幻想类游仙似的小说，艺术描写却生动准确，写人情世态，写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特别有分寸。比如，江南佳丽娟娘从西湖的船上被摄到陌生的山东乡村，神志还迷迷糊糊，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彭海秋叫书僮叫她，“僮出，果见一女子逡巡户外。”“逡巡”两个字，活画出娟娘困惑莫解犹豫不决。

蒲松龄喜欢用“逡巡”形容人的心情，死魂灵叶生考上举人，一进家门，妻子见了他丢下箥箕就跑，他很奇怪，我衣锦还乡怎么家里人还怕我？妻子说你早就死了，叶生“逡巡”入室，是犹豫不决困惑莫解的形态。娟娘逡巡，也是困惑莫解的形态。彭海秋慰问娟娘“千里颇烦跋涉也。”女含笑唯唯。娟娘是歌姬，歌姬本能地要巧妙应付一切无礼的客人，她又正处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正晕着，所以含笑唯唯。大概就是“噢噢”答应，敷衍地答应。

彭好古一见娟娘“扶掖坐”，扶持着坐下，“扶掖”两个字画出彭好古对娟娘一见钟情，非常喜欢十分爱护。娟娘唱的歌儿，符合歌女唱的特点，表达爱情的渴望，薄情郎一夜风流后，牵马到春天的池沼清洗，然后走远了，马蹄声听不到了，高高的青天，月亮显得小小的，情人今天会住哪里呢？你可不要像随风飘荡的柳絮，飘到哪沾到哪，你可不要另觅新欢啊。“莫向临邛去”是表示不要另寻新欢，用的是汉代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相爱地点四川邛崃的典故。

有趣的是，娟娘唱的是薄情郎，最后得到的却是痴情郎彭好古。彭好古听了彭海秋对歌女说“千里颇烦跋涉也”。惊奇地叹息不已，说：“西湖到这里，何止一千里？一声呼唤，就能把她从西湖请来，莫非您是神仙吗？”彭海秋说“仙何敢言，但视万里犹庭户耳。”“神仙不敢说。在我看来，万里的路就像在自家院子里转一圈。彭海秋说“万里犹庭户”是句很有名的话，把一万里当成在自己院子散步，当然是神仙的本事。

彭海秋的神仙面目已经暴露出来，他要领着彭好古到西湖玩，就顺理成章了。他说“今天晚上西湖月色比过去更好，不可以不去看一看。能跟我一起去游玩一番吗？”彭好古存心观察彭海秋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说：“很高兴啊。”彭海秋问：“坐船去，还是骑马去？”彭好古想：坐船多舒服！就说：“愿意坐船。”彭海秋说：“这地方叫船比较远，天河里边有渡船。”举手向空中招唤，说：“船来，船来！我们要到西湖去，多花钱不在乎。”不一会儿，一只彩船，从天空飘落下来。

船周围彩云缭绕，大家都上了船。只见有一个人手里拿着短桨，桨下边密密麻麻排着长长的羽毛，形状像是大羽扇。一摇桨，清风习习而来，船渐渐升上云霄。向南边行驶，船像飞箭那么快捷。过了一刻钟，船落到水中。只听到水面上管弦高奏，锣鼓齐鸣，乐声震耳。走出船舱一看，湖面烟波渺渺，倒映天上明月，成群的游船把湖面点缀得像集市。撑船人丢下棹，听凭彩船自行飘流。仔细看一看，果然是西湖。

读小说常常是为了美的享受，读这篇小说就达到这个目的。蒲松龄想象力太丰富了，文笔太杰出了。写得情景辉映，物象和意趣浑为一体。他写景，而且是写虚幻景的本领太强了，这段小说原文不可以不好好欣赏一番：

“客问：‘舟乎，骑乎?’彭思舟坐为逸，答言：‘愿舟。’客曰：‘此处呼舟较远，天河中当有渡者。’乃以手向空中招曰：“舡来！舡来！我等要西湖去，不吝偿也。’无何，彩船一只，自空飘落。烟云绕之。众俱登。见一人持短棹；棹末密排修翎，形类羽扇。一摇则清风习习。舟渐上入云霄，望南游行，其驶如箭。逾刻，舟落水中，但闻弦管嗷嘈，鸣声喤聒。出舟一望，月印烟波，游船成市。榜人罢棹，任其自流。细视，真西湖也。”

蒲松龄写人世间根本没有的天河行船写得那么真切，那么美，那么诗情画意，彩船，祥云，瑞霭，清风，羽扇一般的船桨像凤鸟的翅膀，飞船在太空飞驶如箭，这样的景色多么疏朗爽丽，真比现代科技的航天美妙得多，好玩得多，轻巧得多了，什么航天员也不用培训，什么航天服也不用穿，向天空一招手，天河里的宇宙飞船来了。

彭海秋说”不吝偿也”，我们给你钱，最后始终也没交待给没给天河宇宙飞船驾驶员银子。西湖荡舟，明月，烟波，楼船，雅士，美女，仙乐缭绕，人声喧笑，月印烟波，景美如画。这一段，飞船美，西湖美，娟娘形态美，薄幸郎歌词美，整个小说有一种清丽幽芳的韵味。读这个小说，我总觉得有点儿魏晋名士气息在空气中浮动。

彭海秋在船舱后边取出许多美酒佳肴，大家又高高兴兴喝起酒来。不久，有座高大的楼船渐渐跟他们的船靠近，并船前行，隔着船窗一看，那条船上有两三个人，正围在一起大声说笑、下棋。

彭海秋给歌女递过一杯酒说：“用这杯酒给你送行。”歌女喝酒的时候，彭好古在她身边依依不舍，走来走去，留恋不已，怕她真走。彭好古用脚尖轻轻踩踩她的脚。歌女会意，向彭好古暗送秋波。彭好古越加动心，就跟歌女约定此后再会的日期。歌女说：“如果您真的爱我，只要问娟娘的名字，没有不知道的。”彭海秋把彭好古的绫巾扯下来交给娟娘，说：“我为你们代定三年后的约会。”说完，起来说：“仙乎！仙乎！”扳着邻船的舷窗，送娟娘过去。船窗只有茶盘那样大小，娟娘趴下身子，像蛇一样钻进邻船舷窗。

接着听到邻船上有人说：“娟娘醒了！”楼船开走了。彭海秋送娟娘通过圆圆的舷窗回原来的船，蒲松龄用四个字“蛇游而进”，四个字形容娟娘袅娜神游。太妙了。彭好古坐飞船到西湖，他还能再坐飞船回山东吗？这一男一女的三年之约会怎么实现？我们下次接着讲，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原文

莱州诸生彭好古，读书别业，离家颇远，中秋未归，岑寂无偶，念村中无可共语；惟丘生者，是邑名士，而素有隐恶(1)，彭常鄙之。月既上，倍益无聊，不得已，折简邀丘。饮次，有剥(pu)啄(2)者。斋僮出应门，则一书生，将谒主人。彭离席，肃客入，相揖环坐，便询族居。客曰：“小生广陵(3)人，与君同姓，字海秋。值此良夜，旅邸倍苦。闻君高雅，遂乃不介而见(4)。”

【注释】

(1)隐恶：隐藏很深、寻常不易发现的恶行。

(2)剥啄：敲门声。

(3)广陵：扬州。

(4)不介而见：不经人介绍就自己来见。

视其人，布衣洁整，谈笑风流。彭大喜曰：“是我宗人。今夕何夕，遘此嘉客!”即命酌，款若夙好(1)。察其意，似甚鄙丘。丘仰与攀谈(2)，辄傲不为礼。彭代为之惭，因挠乱其词(3)，请先以俚歌侑饮(4)。乃仰天再咳，歌《扶风豪士》之曲，相与欢笑。

【注释】

(1)款若夙好：像招待平时的好朋友一样。

(2)仰与攀谈：以仰慕的态度讨好地与之交谈。

(3)挠乱其词：打断他们话题。

(4)俚歌侑饮：唱民谣劝酒。

客曰：“仆不能韵，莫报《阳春》(1)，倩代者可乎？”彭言：“如教。”客问：“莱城有名妓无也？”彭答云：“无。”客嘿然良久，谓斋僮曰：“适唤一人，在门外，可导入之。”

僮出，果见一女子逡巡户外。引之入，年二八已来，宛然若仙。彭惊绝，掖坐 (2) ，衣柳黄帔，香溢四座。

【注释】

(１)莫报《阳春》：不能回报你的美好歌曲。《阳春》，《阳春白雪》，高级乐曲。

(２)掖坐：扶持坐下。

客便慰问：“千里颇烦跋涉也。”女含笑唯唯。彭异之，便致研诘。客曰：“贵乡苦无佳人，适于西湖舟中唤得来。”谓女曰：“适舟中所唱《薄倖郎曲》，大佳。请再反之(1)。”女歌云：“薄倖郎(2)，牵马洗春沼(3)。人声远，马声杳；江天高，山月小。掉头去不归，庭中空白晓。不怨别离多，但愁欢会少。眠何处？勿作随风絮(4)。便是不封侯(5)，莫向临邛去(6)!”

【注释】

(1)反之：再重复一遍。

(2)薄倖郎：薄情郎。

(3)牵马洗春沼：在春天的池塘里洗刷马匹。

(4)随风絮：随风飘荡的柳絮。意思是到处漫游没有目的地。

(5)便是不封侯：即使外出求官不得。

(6)莫向临邛去：不要另觅新欢。此句引自孟郊《古别离》：“欲别牵郎衣，郎今到何处？不恨归来迟，莫向临邛去。”临邛，今四川邛崃县，汉代文学家司马相如到临邛卓王孙家做客，其女文君夜奔相如。

客于袜中出玉笛，随声便串(1)。曲终笛止。彭惊叹不已，曰：“西湖至此，何止千里，咄(duō)嗟(jiē)招来(2)，得非仙乎？”客曰：“仙何敢言，但视万里犹庭户(3)耳。今夕西湖风月，尤盛曩时，不可不一观也，能从游否？”彭留心欲觇其异，诺言：“幸甚。”客问：“舟乎，骑乎?”彭思舟坐为逸，答言：“愿舟。”客曰：“此处呼舟较远，天河中当有渡者。”乃以手向空中招曰：“舡(chuán)(4)来！舡来！我等要西湖去，不吝偿也。”

【注释】

(1)随声便串：伴随着歌声演奏。

(2)咄嗟招来：转眼之间就叫了来。

(3)万里犹庭户：万里之外的人和物宛如在自家院子似的，唾手可得。

(4) 舡：船。

无何，彩船一只，自空飘落。烟云绕之。众俱登。见一人持短棹；棹末密排修翎(1)，形类羽扇。一摇则清风习习。舟渐上入云霄，望南游行，其驶如箭。逾刻，舟落水中，但闻弦管嗷嘈，鸣声喤聒。出舟一望，月印烟波，游船成市。榜人罢棹，任其自流。细视，真西湖也。

【注释】

（1）棹末密排修翎：船浆的末端密密麻麻排满长长的羽毛。棹，船浆；修翎:长羽毛。

客于舱后取异肴佳酿，欢然对酌。少间，一楼船渐近，相傍而行。隔窗以窥，中有二三人，围棋喧笑。客飞一觥向女曰：“引此送君行。”女饮间，彭依恋徘徊，惟恐其去，蹴之以足。女斜波送盼。彭益动，请要后期(22)。女曰：“如相见爱，但问娟娘名字，无不知者。”客即以彭绫巾授女，曰；“我为若代订三年之约。”即起，托女子于掌中，曰：“仙乎，仙乎 (23)!”乃扳邻窗，捉女入。窗目如盘，女伏身蛇游(24)而进，殊不觉隘。俄闻邻舟曰：“娟娘醒矣。”舟即荡去。

【注释】

(1)请要后期：请求约定后会的日期。要，约。

(2)仙乎，仙乎：《飞燕外传》：汉成帝皇后赵飞燕曾歌舞《归风送远曲》，有“仙乎仙乎，去故而就新。”此处借用此语，有送别娟娘之意。

(3)蛇游：蛇一般摆动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