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节卦——节制之道

节卦是第六十卦，“节”的繁体字是“節”，竹字头，取竹节、节制的意思，《说文解字》：“节，竹约也。”竹节是拿来制约的。节卦在涣卦之后，“涣”是涣散、分离了，事物不可能永远分离，要把它节制住，所以节卦恰好是涣卦的颠倒，是水泽节，上面是水，下面是泽，整个卦象就像沼泽里的水被沼泽四周的篱笆限制住了，水就溢不出来，取了节制的意思。

“节”字的甲骨文像人跪坐的形状，这是古人的一种跪拜的大礼，所以节后来就成了礼节，和礼联系在一起，也就是儒家说的五常仁、义、礼、智、信的“礼”。《论语·学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知道了和，但不能按照礼去节制它，也是行不通的。《礼记·曲礼上》说“礼不逾节”，礼是不能违背节制之道的，说明一切都要从礼仪出发，而礼仪是从节制当中来的，所以节卦实际上讲的是节制之道。

我们先来看卦辞：节，亨，苦节不可贞。

节卦是亨通的，但如果过分节制，也是不可以守持正道的。

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知礼节，懂得节制和停止，“发乎情止乎礼”；但如果过度节制，也是不可取的，这里的“苦节”就是指过分节制。所以节是适中的调节，如果超过了节制的限度，过犹不及，成了“苦节”，人民就会受苦，这是不可行的。“苦节”相对的是“甘节”，九五爻的爻辞就是“甘节”：甘美、快乐地节制。

节制究竟是节制什么呢？节制自己的私欲、行为、所享用的财物，如果节制财物太过分，就叫吝啬。我想起《儒林外史》中记载的严监生的故事：严监生去世时老不咽气，他伸出两个手指，眼睛瞪得大大的就是不闭上，无论家人怎么说，他还是睁大着眼睛，就是不放下手指，不闭眼。这时他妻子一下明白了，马上说：“你是不是指灯盏里还燃着两个灯芯啊？”于是把灯芯灭掉了一个，严监生一下就咽气了。这就叫“苦节”，太吝啬了，是不可取的。所以节卦是告诉我们怎么合适、适中地节制。

《彖传》解释：

彖曰：节，亨，刚柔分而刚得中。苦节不可贞，其道穷也。说以行险，当位以节，中正以通。天地节而四时成，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

“节，亨，刚柔分而刚得中”：节卦为什么亨通呢？因为刚健和柔顺被区分了，并且阳爻居在中位。这是从卦变的角度来说，因为节卦是从泰卦变来的：泰卦是三根阳爻居于下位，三根阴爻居于上位，它变成节卦之后，三根刚爻中的九三爻上升到第五位变成了节卦的九五爻，和柔爻（阴爻）聚居在一起了；三根阴爻中的六五爻下降到第三位，变成了节卦的六三爻，与刚爻聚居在一起了。所以分离的结果是阳刚的爻和阴柔的爻杂居在一起，两个中间的位置（二爻和五爻）都是刚爻，这就是阳刚处在中位，获得了中道，表示节制的时候要遵守中道，不能太过或不及。同时，刚柔相分，也表示礼节是从男女生活中制定出来的，是符合人伦大道的，是合适的。

“苦节不可贞，其道穷也”：过分地节制，是不可以守正道的，因为前进的道路已经穷困了。说明节制得太过分了，物极必反，大家要起来反对这种节制。需要怎么做呢？

“说以行险，当位以节，中正以通”：要喜悦地去节制，在适当的时位节制，遵循中正之道就能亨通。“说”（喜悦）是针对下卦的兑卦而言，因为兑卦主喜悦；而“险”指上卦的坎卦，坎为险，这是号召大家要喜悦地、发自内心地节制，这就是九五爻说的“甘节”，这样才有利于调动大家的积极性去克服艰难险阻。

“天地节而四时成，节以制度，不伤财，不害民”：天地是有节制的，春夏秋冬四季的循环以此形成，按照礼节之道来制定典章制度，就不会浪费钱财，也不会伤害老百姓。这句话是从天道讲到人道，天道都要节制然后形成四时，人道也要节制才能保民聚财。

《象传》解释：

象曰：泽上有水，节。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

“泽上有水，节”：节卦的卦象是沼泽上面有水，也就是水流在沼泽里面了，沼泽对水有节制的作用，这就是我们今天说的 “节约用水”，怎么才能节约用水呢？首先要把它汇集起来，汇聚到池塘、沼泽里，好比是用堤坝围住沼泽把它限制住，水就不会浪费，这就是节制的卦象。“君子以制数度，议德行”：君子要按照节卦的卦象，制定礼数（礼仪），还要评议德行。前面偏于法，后面偏于德，法律和道德是相辅相成的，它们都是一种准则，是用来规范、节制人们的行为的，只有这样整个社会才能有序，人们才能安居乐业。

下面我们来看六条爻的爻辞：

初九，不出户庭，无咎。

不跨出庭院的小门，没有灾祸。

这是什么原因呢？初九爻是刚刚开始，也就是节制的开始，所以要慎重，要慎守在家里，“不出户庭”（不要跨出家门），意思是不要跨过界限，这也是节制的表现。“户庭”也可以比喻成言语，言语要谨慎，不要随便说、不分场合地说，要守住秘密，这就是佛家讲的“戒妄语”。《周易·系辞传上》引用孔子的话：“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密”就是节制，也就是说国君不节制就会失去大臣，大臣如果不节制就会失去身家性命，如果不能保守机密大事就会遭遇灾祸，所以君子要谨言慎行。

九二，不出门庭，凶。

不要走出庭院的大门，会有凶险。

这是为什么呢？初九爻和九二爻都是不要走出庭院，“户”和“门”是不一样的，初九爻是“户庭”——庭院的小门，九二爻是“门庭”——庭院的大门，为什么一个是“无咎”（吉），一个是凶呢？因为这是在两个不同时位采取了相同的做法，所以一吉一凶。

《象传》解释：

象曰：不出门庭，凶，失时极也。

初九爻是刚开始，要谨慎、节制，而且前面被九二爻挡住了，道路是不畅通的，所以这时不能迈出庭院；九二爻已经到了第二个时空点，是一个中位，表示节制要适中，它前面两根爻都是阴爻，没有东西挡路，这时就不能再受拘束了，如果还是那么节制，连大门都不出，说明过分拘泥于节制，就不符合时势了，这是自限其门、自断其路，会有凶险。

六三，不节若，则嗟若，无咎。

没有把握节制的尺度，就只能叹息、后悔了，但没有灾祸。

六三爻是阴爻，处在下卦的最高位，下面乘着两根阳爻，好比柔弱的人踩在两个刚健人的头上，是一种不节制、为所欲为的景象，如果继续这样下去，肯定会有灾祸。所以这时要意识到这样做是不对的，要反悔、叹息，这样才能免除灾祸。

六四，安节，亨。

安然自得地节制，是亨通的。

六四爻已经进入上卦，是阴爻居在阴位上，位置得当，所以这时的节制是出自内心而不是被逼迫的，就能安然地实行节制。

《象传》解释：

象曰：安节之亨，承上道也。

六四爻的上面是九五爻，它是安然地、心安理得地上承着这根君主之爻，也就是顺应它的顶头上司，这样自然就亨通了。

九五，甘节，吉，往有尚。

心甘情愿地节制，吉利，前行会有嘉奖。

这里的“甘节”和卦辞中的“苦节”形成鲜明对比，这里是自觉自愿地、快乐地节制。

《象传》解释：

象曰：甘节之吉，居位中也。

这根爻是九五至尊，又中又正，所以这时候的节制是恰到好处的，因此得到了甘美——快乐。《论语·学而》篇说“礼之用，和为贵”，如果人人都觉得按照礼节来做很甘美，那么礼节就发生作用了。什么作用呢？达到和谐的境界。所以九五爻是节制、礼节的最高境界。

上六，苦节，贞凶，悔亡。

过分节制会带来痛苦，坚持下去肯定是凶险的，所以要及时觉悟，悔恨才会消亡。

《象传》解释：

象曰：苦节，贞凶，其道穷也。

上六爻是节卦最高的位置，表明节制已经到头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时的节制太过分了，使人苦不堪言，所以一定要及时调整，按照九五爻来做，否则老百姓就会起来反抗，要想办法去化苦为甘，也就是说要先悔过，只有先悔过了，才不会有最后的痛苦。

节卦的启示 

节卦通过节制来讲万事万物或我们对待生活，做人、做事、做企业的普遍意义就在于有节度，包括自己的喜怒哀乐和日常生活也要符合节度，《黄帝内经》讲“食饮有节”，所以它具有普遍的意义，有了节制，才有节度，才能达到礼节、礼仪，进而达到和谐、和美的境界。

节卦的卦辞和六条爻辞很有意思：有的时候讲节制是“苦节”，有时是“甘节”；同一件事，有时说不走出庭院小门是吉的，有时候又说不走出庭院大门是凶的。这一切最根本的原因在哪呢？在于节制、礼节一定要适中，要符合时位，符合了就是心甘情愿、快乐地节制；如果不符合，就太痛苦了，会有凶险。

节卦我们就讲到这里，下一卦我们讲中孚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