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恒卦——永恒法则

恒卦在咸卦之后，是第三十二卦。

咸卦讲的是少男少女之间的感应，恒卦讲的长男长女之间永恒的男女关系、夫妻之道。所以《序卦传》说“夫妻之道不可以不久也，故受以恒”，“恒”就是“久也”，长久的意思。《周易》下经是从咸和恒这两个卦开始的，也就是从人伦的男女关系开始：少男少女的感应是“咸”，没有心，偏于潜意识的、本能的感应；恒卦是有意识的，它有“忄”，所以感应最重要的是要用心，有意地维持情感，感应之后的恒久更为重要。

恒卦卦象上面是震卦——雷，下面是巽卦——风，叫“雷风恒”。在家庭中，雷代表长男，风代表长女，长男长女在一起后结为夫妇，要永恒、白头偕老。因为长男长女的结合不是一种儿戏，也不是纯粹的生理需求，他们在一起是长久地组建家庭。

恒卦不仅是讲男女之间要永恒，而且是教人立身处世如何长久，比如人要怎么长寿，事业或者感情如何长久等等，所以恒心特别重要。“人但有恒，事无不成”，人只要有恒心，没有办不成的事。

曾国藩说过，成功的人、士人或者说有志向的读书人要做到三个“有”：

有志：有志向是第一位，不能甘于下流、碌碌无为，要建功立业，为祖先、家族、国家、人民而有一番作为。

有识：有见识，有独立思考和判断的能力，有见识的人可以判断将要做之事是小利还是大业，能看得长远，不被眼前小利所蒙蔽而误大事，可将命运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不是被人卖了还不知道，也不会受到不正当事情的诱惑而迷失方向。

有恒：有恒心，世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很多人本来有志，也有见识，在做事了，但往往半途而废或者功亏一篑，古语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走一百里的路，走到九十里马上就到终点时却停止了，这样是无法成功的，只有把走九十里当作才走了一半，持之以恒、坚韧不拔，才能成功。《荀子·劝学》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所以要持之以恒、不断积累。

我们先来看看恒卦的卦辞：

恒，亨，无咎，利贞，利有攸往。

恒卦是亨通的，没有灾祸，有利于守持正道、继续前行。

《彖传》的解释：

彖曰：恒，久也。刚上而柔下，雷风相与，巽而动，刚柔皆应，恒。恒亨无咎，利贞，久于其道也。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也。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

“恒，久也”：“恒”是长久的意思。“刚上而柔下”：咸卦上下颠倒后就是恒卦，恒卦是阳卦（震卦——雷）居上，阴卦（巽卦——风）居下；“雷风相与”：雷风相互感应、互动、互助、互生，表明此时雷风大作了；“巽而动”：巽卦是下卦，顺应上面的震卦而运动；“刚柔皆应，恒。恒亨无咎，利贞”：刚柔相应、阴阳相和，就会长久，没有灾祸，有利于走正道；“久于其道也”：永远走在正道上。

《易经》的伟大之处就在强调阴阳的互动、互相激发，中间有感应，事物才能生生不息，这就是中国文化，“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特别注重“和”，只有和谐了、阴阳互动了，才能生生不息。

“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也”：天地之道是永恒的、长久的、不会停止的。天地和人、万物相比当然是长久的，但在老子看来，天地也是不长久的，老子说：“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孰为此者？天地。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老子·二十三章》)这是比较而言，大风大雨不可能持续整天，所以天地的现象也不可能长久，地球再过多少亿年，也就毁坏了，所以要相对来说，只有天地之间互相感应才能长久。

“利有攸往，终则有始也”：为什么相较而言天地是长久的？因为天地终而复始，是一种周期变化，这种周期变化表现在哪里呢？“日月得天而能久照，四时变化而能久成”：这里举了两个自然现象——日月和四时变化，来说明人应该怎么做。太阳和月亮因为得了天道，终而复始，所以能永远照耀大地万物；春夏秋冬四时的变化也是终而复始，所以才能长久地成就万物。“圣人久于其道而天下化成”：圣人要按照这两个自然现象，恒久地顺应天道和地道来教化百姓。

恒卦启发我们在于持续不断地、永恒地教化百姓和自己，教化的根本是要保持恒心。“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咸卦《彖传》最后一句说“观其所感，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矣”，天地万物的情状都可以被发现了，恒卦是有意识的，用心才能长久；而无意的、发自本能的“咸”是感应，感应不一定长久。从这两个卦上可以看出天地万物的所有情况。

《象传》解释：

象曰：雷风，恒，君子以立不易方。

“雷风，恒”：刮风打雷这两种情景是相互推动、连续着的，构成了恒久不变的恒卦；“君子以立不易方”：君子看到这样的卦象要树立不变的操守、品德，即恒久之道，《易经》讲了三个“易”——变易、不易、简易，恒久之道就是“不易”，是不变的天地之道，包括人的本质、本源和规律，按照这些持之以恒地来做，也是永恒的法则。

下面我们来看六条爻辞，其中四条爻辞讲了“恒”字，有两条爻辞表面没有讲“恒”，实际是隐含了“恒”的：

初六，浚恒，贞凶，无攸利。

“浚”为“深”，初六一开始就深求永恒之道，有凶险，没有什么好处。为什么呢？

《象传》解释：

象曰：浚恒之凶，始求深也。

开始的时候不要太过分地追求永恒。因为初六爻刚刚开始，是阴爻居在阳位上，不正，所以力量不够，有一个成语叫“欲速则不达”，一开始就求得太深、太急切，反而得不到，这是有凶险的。

九二，悔亡。

九二爻悔恨消除了。九二爻处于第二个位置，走的是中道，所以没有悔恨。寻求恒久之道，要追求得恰到好处。

《象传》解释：

象曰：九二悔亡，能久中也。

能长久地居在中位。

九三，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

《论语·子路》记载了孔子的一个观点：“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意思是说南方有人是这么说的，人如果没有恒心的话，不可以做巫医（巫和医在古代是相连的，还有一种说法是医源于巫），必须要有恒心，才能当好医生。

孔子很赞成这句话，就引用了这里“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如果不能永恒地坚持德性，有时会遭到羞辱。然后孔子接着说“不占而已矣”：不要去占卜，这是指人要有恒心，懂得守恒之道，就不必去求神问卜了。

学《易经》不是为了占卜，好多人听了课程后，总问我一些关于如何占卜、解卦、起卦的问题。其实《易经》每个卦都在讲一个主题，只要把六十四卦的含义理解了，遇到事情时直接与相对应的卦联系起来，不必去抛铜钱、数蓍草，然后看该卦怎么说，看六根爻的变化过程，不要去看结果。

比如这里九三爻是“贞吝”：有遗憾，那算出这样的结果，是不是就有遗憾、不能成功呢？错！九三爻说的是如果我们的恒心不够，不能坚持德行，肯定有遗憾。所以孔子说“不占而已矣”；荀子也说过“善为易者，不占”，真正精通《易经》的人是不去占算的。

马王堆帛书有一篇叫《要》，在这里孔子说我学《易经》，是“观其德义耳”，只去观他的“德”和“义”，“德”是道德，“义”是义理。康熙皇帝终生勤奋学习，他曾谈到自己早年的学习情况：“八岁学庸训诂，询之左右，求得大意而后愉快。”他八岁的时候学《大学》、《中庸》、训诂等，有什么问题他都要去征询其他人，包括他的老师，一定要把问题了解清楚，他读《四书》、《五经》、《尚书》，尤其《尚书》是非常难的，他都要给搞清楚。接着他说，“读大易，观象玩占，实觉义理悦心”：学《易经》，他是观卦象而把玩占卜，最后他觉得义理（即孔子讲的德义）是最使自己心中愉悦的，所以我们要把玩《易经》当中的“德”和“义”，“德”首先要持之以恒，这样才不会有羞辱的事情发生。

《象传》解释：

象曰：不恒其德，无所容也。

一个人如果没有恒德的话，天下之大也没有办法容身了，比“或承之羞”遭到羞辱更甚，要被开除“球籍”，轰出地球了。所以做事情不能“二三其德”，不能三心二意，一定要专一并持之以恒。九三爻爻辞非常重要的就是“恒德”，不仅要有“恒心”，还要有“恒德”，九三爻是阳刚之爻居在阳刚之位上，所以“德”还表示阳刚的德，符合人本质、品性的德，一定要坚持住。

九四，田无禽。

打猎没有收获，九四爻没有说“恒”，但《象传》解释说到了“恒”。

《象传》解释：

象曰：久非其位，安得禽也。

打猎为什么没有收获呢？因为长久地没有处在他的位置上。九四爻是阳爻处在阴位上，不当其位，而且已经长久地不当其位，所以打猎没有收获。本来已经进入人生的第二个阶段了，再坚持一下就会有收获，却半途而废了，所以没有收获。九四爻就是告诉我们要警惕半途而废。

六五爻，恒其德,贞。妇人吉，夫子凶。

六五爻是阴爻，好比女人，女人恒久地保持美德——女德（阴柔之德），这个德首先要求守贞节，守着正道。对女人来说可以获得吉祥，男人则会有凶险。为什么呢？

《象传》解释：

象曰：妇人贞吉，从一而终也。夫子制义，从妇凶也。

“妇人贞吉，从一而终也”：妇人从一而终就是与这个男人白头偕老，是吉。“夫子制义，从妇凶也”：男人处理事情必须符合道义，如果他去随从妇人之德，就有凶险了。这里是说男人应该有男人的样子（男子之德），女人就应该有女人的样子（女子之德），第五个位置应该是九五至尊，有阳爻配阳位，所以这时候男子汉不能太柔弱。

上六，振恒，凶。

最后是上六爻，比较阴柔，说明恒心没有坚持到最后，功亏一篑就没有功劳了，非常可惜，这从反面告诉我们恒心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如果一个人承受不住压力，他的恒心常常受到干扰，尤其是到最后一刻最容易动摇，此时一定要坚持住，就能看到曙光，获得最后的成功。

恒卦的启示 

我们来总结一下恒卦：恒卦没有一根爻是全吉的，也没有一根爻的爻辞直接说“吉”，这其实是告诉我们，持之以恒十分不易，古人说恒之道，其义难哉！守恒太难了。

《荀子•劝学》说“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刻东西如果刻一下就停止了，连烂木头都不能刻断；而坚持不懈地刻下去，金石都可以被刻穿，所以恒久十分重要。

恒卦告诉我们守恒的道理：

首先，守恒要顺应天地之正道。

第二，守恒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一开始用力太猛的话，后劲是不足的。第三，要从一而终而非朝秦暮楚，更不能到最后的时候功亏一篑，要坚持到底，不能动摇。

最后，守恒的必要条件是和谐的环境，守恒的目的是和谐，如果上级和下级之间、企业和企业之间、单位和单位之间、人与人之间都是一种和谐的环境，互相给力，就能使我们的恒心坚持下去，事业也能恒久不衰。

恒卦之后是遁卦，下一讲我们来讲遁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