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讲】 被贬龙场：文人之羞辱——廷杖

各位朋友大家好，上一次我们讲到正德元年的一些事情，主要是讲刘瑾专权，然后刘健、谢迁被驱逐出朝廷。正是在这样的一个背景之下，当两京各部官员实际上都不再说话的时候，南京户科给事中，给事中是个官名，属于监察官员，他开始上书。他为什么还敢上书呢？这里头有个道理，因为我们古代社会还是有一些特别的规矩的，代代形成的。

一．言官无罪 戴铣上书入狱

    比如说监察官员总体上都属于言官，所谓的言官主要任务就是说话、就是批评、就是谏言，朝政可以批评，可以监督官员，有一些特别的情况之下，言官甚至可以闻风奏这个建议，意思就是说我即使未必能掌握了某某官员贪赃枉法的真凭实据，但是听说或者说道路有人传言，如果我是监察官员，那我就可以说。说的结果是什么？派钦差去查，一查果真如此，那就抓起来；没有事的话能不能把原来上奏的言官抓起来治罪呀？我们自古以来的规矩是不行的，因为言官的任务就在于监督官员的行为，他是有这个义务的。

南京户科的给事中戴铣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才敢继续给朝廷上书。可是他不晓得，这个时候的朝廷原本就是一个不正常的朝廷。上书之后的结果，刘瑾非常恼火，人家都不说话了，你这个戴铣还敢说？把戴铣抓起来，关进了死牢。最后戴铣是死在那里的，实际上是把戴铣廷杖了之后关进了死牢。

关进死牢以后，别的史料表明，这个史料不在《明史》。戴铣是死于正德三年，并不是像原来我们所记录的那样，就直接死在监狱里了。这个资料是哪里来的呢？这位戴铣先生实际上也是一个很好的学者，当然他还是主要做朱子的学问，朱熹的学问。正德元年的时候他编过一部书，叫做《朱子实纪》，这个应该是最早的关于朱子的年谱，总共有十二卷。

正德元年他不是上书就被关进监狱了吗？这个书是正德八年的时候被他的外孙，名字叫做汪愈，把这本书印出来的。汪愈在这本书的后记里头谈到过这件事情，就是戴铣是正德元年把这本书编成，正德三年去世。所以我们知道，戴铣应该是出狱了，出狱以后就去世了，是这么个情况。

二．伸张正义 阳明挺身而出

我们讲到这件事情，还想补充做一点点小说明，阳明先生因为戴铣上书以后被关进了监狱，同样的，没有人再说话了，王阳明在这个时候再次上书，挽救戴铣。阳明先生的理由很简单，戴铣是言官，按照我们历来的规矩，是不能处死他的，不能因言而得罪。现在把戴铣给关起来了，这样一来，天下事务将来谁还肯出来说啊？

说句老实话，王阳明先生这个上书的语气是非常平稳的，并没有什么太过激烈的言辞。但是当时刘瑾看到阳明先生还在说，谁都不说了，结果你还在说，这王守仁何许人也？胆子竟敢如此之大。就把王阳明先生又抓起来了，廷杖四十，打进监狱。阳明先生究竟廷杖多少，史料记载是不一样的，廷杖四十是通常的讲法，也是《阳明先生年谱》的记载，有的也说五十，反正记载不完全一致。

实际上和戴铣一起上书的还有一位人，在《阳明先生年谱》当中就没提到，在别的一些资料当中倒是提到了。这个人是谁呢？名字叫做牧相，牧相是什么人呢？牧相是阳明先生父亲王华的学生，阳明先生曾经和牧相算是同学；还不只是同学，后来王华觉得这个牧相为人、学问各方面很好，就把自己的妹妹嫁给他了，他又成了阳明先生的姑父，所以这个关系比较复杂。

年谱没有记载，但是我们从别的资料比如说徐象梅的《两浙名贤录》，徐象梅也是明朝人，《两浙名贤录》那是他编的一部大书，在《两浙名贤录》里头记载到了这个事情。阳明挽救戴铣，当然我们很坦率地讲，也包括挽救他的姑父，因为《阳明先生年谱》里头没提到这个牧相，所以我这里稍做一点点补充。但并不是说王阳明上书有什么私心，没有私心，因为当时刘瑾的做法就是非正义的，不论是戴铣还是牧相，都不能被关进监狱，都不能被打进死牢。牧相上书了之后，《两浙名贤录》的记载，他“廷杖九十，决而复书，下锦衣狱”，也是打进死牢的。

三．廷杖示辱 身受皮肉之苦

阳明先生这个时候上书，不要以为我提这件事好像是想说明王阳明上书有什么别的私心、私义掺杂在里面，我想强调的是，没有，他还是为了伸张正义。可正因为这样，刘瑾看到阳明先生上书之后，非常之气愤，也非常之恼火，给阳明廷杖四十。这个廷杖我简单提一提，我们查阅了一些有关的资料，就明朝的廷杖来讲，它是专门用来对付士大夫的，专门对付政府官员的，专门用来羞辱政府官员的。因为古代的政府官员基本上都是知识分子，所以也是用来羞辱知识分子的，这是明朝朱元璋以来一个特别的发明，就是公开当众打政府官员的屁股，是很羞辱、侮辱人的一种刑罚。但它也不只是羞辱人，执行廷杖的锦衣卫，实际上打你二十仗可以把你打残，也可以把你打死，也可以让你只伤其皮肉，不伤筋骨，也可以让你没问题，这个里头名堂很多的。

而且在正德之前廷杖实际上都是这样，廷杖打个比方讲，明天执行，被打的人是可以做一些预备的，我可以穿棉袄，我可以身上裹上一些厚衣服、毯子、棉絮等等，都是允许的。但是现在从刘瑾开始说，不许裹这些东西了，既然廷杖，那就光着屁股打。所以王阳明很可能就是第一个被光屁股打的，打完以后那个也是极惨的，被投进监狱。

四．狱中演《易》 遑遑不忘讲学

阳明先生在监狱里面关了多长时间呢？综合各方面的资料，我们可以基本上看到，他在监狱里关了三个月。三个月关在监狱里面，他在干吗？从阳明先生的有些诗歌中可以知道，我们没有办法特别文学地来叙述这件事情，只是简单地告诉大家，阳明先生在监狱里演周易。

演周易这件事情，对中国历史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最早演周易的人是谁呀？周文王。《史记》说，文王拘于羑里而演周易，被商纣王关在羑里的监狱里面，然后他在那里演周易，演来演去，把八卦变成了六十四卦，穷尽三才之道。文王是谁？文王是圣人，所以第一点，阳明先生在监狱里面演周易，实际上是他自我的那个必为圣人之志，在特定的条件之下，特定的情景之中的再次表现。正因为他演周易，所以他也完全能够坚信，自己的那个圣人之志只不过是暂时受到了阻遏而已，而终将是要发展为伟大的事业的，他坚进一步坚定了必为圣人之志。第二点，除了演周易，他在干吗？我们史料同样可以分析出来，他在讲学。监狱里关得不止他一个人，有别的几个人，其中有一个人我们倒可以提一提，就是林富，林富有什么了不起呢？后来阳明先生在两广跟林富还同事过。林富也蛮有意思，林富的孙子叫做林兆恩，林兆恩是三一教的创立者，三一教就是儒释道三教归一，称为三一。因为有这个缘故，所以我提一下，其中就有林富。

阳明先生在监狱中，自己演周易，仍然不改他的圣人心智，并且还在讲学，那讲什么？一定是圣人之道、圣人之学，这样的一个情景。所以我说阳明先生非我们常人可及，是在于他不论外界的环境如何的变动、如何的艰难、如何的困苦，都不改变那个根本的志向，并且总能够从外界艰难困苦的环境当中，获得他自己超越于现实的、淡然于现实的、疏离于现实的一种精神自身的完整性。正是这样的一种既不脱离现实、又疏离于现实的精神状态，才使阳明先生最终能够实现他自己思想的完整境界的飞跃。

那么大难不死，最后放出来了，刘瑾宣布，王守仁发配贵州龙场，做龙场驿的驿丞。在他前往龙场的整个过程是非常复杂的，也是充满艰辛的，具体情况我们下次再说。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