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廖靖靖：闺事：唐代女性家庭生活与社会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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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授目的 

唐代社会重视以夫妻关系为核心的家庭生活，倡导双方同甘共苦、相敬如宾，女性受到重视。与其他朝代相较，唐代妇女的社会环境比较宽松，有一定的社会活动空间和自由，在社会经济中也表现活跃。妇女在家庭与社会的“内外”之间游刃有余：作为妻子，她们管理财务、劳动、共同主持祭祀；进入公众场合，她们可以抛头露面地进行社交或经营市场贸易。这是时代开放、包容特质的具体表现之一。我们以此为线索重新审视唐代家庭的形态与结构，分析唐宋女性地位变化的社会根源。

惧内与放妻书 

唐代社会重视以夫妻关系为核心的家庭生活，倡导双方同甘共苦、相敬如宾，女性受到重视。妇女作为妻子在家中管理财务、劳动、共同主持祭祀，尽管仍处于男尊女卑的男权社会，但女性已经获得了比较宽松的社会环境和较高的家庭地位。今天我们就来看看唐代是否有惧内之风。夫妻和离时的放妻书有哪些内容。惧内，俗称怕妇，也就是畏惧妻子。和离，则是指在夫妻不和的情况下，双方情愿、家长同意后离婚。

“大历以前，士大夫妻多妒悍者。”这是说士大夫们的妻子很多都嫉忌而凶暴。漫翻史料可以看到，中唐前后，关于中上层男子惧内的描述很多，不胜枚举，似乎成为风气。比如，因为宴饮晚归，害怕妻子责骂，不敢回家，《太平广记》记载：舒州军卒李廷璧，有一次遇到铃阁连宴，就是说主帅大摆宴席，持续了三晚，李廷璧因此没有回家。他的妻子派人给他送信，言简意赅“来必刃之”。四个字，触目惊心，刃就是刀刃，言下之意，你回来就是刀刃以对啊。当然也是让丈夫回去之意。李廷璧的表现是“泣告州牧，徙居佛寺”，哭泣着向长官汇报，然后搬去佛寺住，先躲一阵。读来滑稽，又非常生动，妻子的厉害，丈夫的怯懦，跃然眼前。

（《太平广记》）

如何通过惧内之风分析两性关系？我们要回到当时的婚姻制度和唐代较开放的社会背景来看。从妻子的角度，上层社会的家庭中妻子往往出身高门、有钱有势。这是唐代承袭魏晋以来门阀氏族之遗风，婚姻讲究“门当户对”，从法律和礼教上规定“良贱不婚”“贵贱不婚”“士庶不婚”，士族、庶族及普通人之间不可以通婚，划分出较为严格的界限。士大夫阶层多希望能娶到高门女子。又由于唐代较开明、开放的社会背景，一些上流社会的女子自幼学习文墨，能够吟诗作赋、骑马射箭，踊跃地参加社交，几乎与男子无异。

（《虢国夫人游春图》）

在这样的情况下，女子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和独立性格。历史上也出现了一批有才干和气识的妇女，比如大家都很熟悉的武则天、太平公主、上官婉儿、宋氏五姐妹等。一般士大夫之家的妇女也有相似之处，她们为夫君的官职晋升出谋划策，在家庭教育中起到重要作用。以宰相房玄龄为例，当太宗要赏赐他宫女和美人时，他吓坏了，“屡辞不受”“不敢以归”，并非房玄龄懦弱，原因在于妻子对丈夫和家庭有很大的功劳和贡献，这是出于对妻子的尊重。

（上官婉儿）

为何这些极言妻子嫉忌凶悍的士大夫们不“出妻”？“出妻”就是指休妻，《唐律疏议》中记载“七出”和“三不去”。“七出”就是七种休妻的理由：“一无子，二淫佚，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盗窃，六妒忌，七恶疾。”这里就提到了妒忌。同时又要符合“三不去”，如果妻子有下列三个条件之一，丈夫就不能休妻，第一，在为舅姑服丧三年；第二，娶时贫贱，后来富贵，就是说糟糠之妻不可辜负；第三，现在无家可归。所以想要在唐代休妻并不容易。

（《唐律疏议》）

谈到这里，大家是否对唐代的离婚制度产生兴趣？作为婚姻的最后形式，离婚不仅反映着夫妻双方的情感、地位，还牵连着夫妻双方家族，体现出时代风气和朝廷的管理政策。按照唐律，离婚有三种基本类型：一，国家强制离婚；二，男子以“七出”名义休妻而离婚；三，和离。和离，通俗来看是指和谐地、和睦地离婚。法律规定：“若夫妻不相安谐，谓彼此情不相得，两愿离者，不坐。”其特点在于，在这种离婚方式下，夫妻双方都被视为行为主体，在形式上都处于平等地位，因为它要求夫妻双方态度一致。需要注意的是，这里的离婚前提是“情不相得”，就是夫妻俩感情出现问题，这是和离的基本精神。这一点在唐代现实生活中是否践行？我们来看敦煌文书中保存的“放妻书”，即“夫妻相别书”。

张传玺先生主编的《中国历代契约会编考》，隋唐五代部分依据《敦煌资料》第一辑、《敦煌宝藏》、《敦煌吐鲁番社会经济资料集》，收录九世纪敦煌放妻文书格式二件、十世纪敦煌放妻文书格式五件。这些文书以晚唐至五代居多，是我们研究唐代婚姻的重要材料。

（张传玺）

我们先看原文：

“今已不和，相(想)是前世怨家，贩(反)木(目)生嫌，作为后代憎嫉。”说明两人感情已经不好了，因爱生恨，互相讨厌。那么希望是什么呢？“夫与妻物色，具名书之，”分别之后，“更选重官双职之夫，弄影庭前，美逞琴瑟合韵之态，解缘(怨)舍结，更莫相谈。”希望妻子能找到更好的老公，二人情感特别好，最后“夫愿娘子千秋万福。时次某年某月日。”还要签署上时间。

从文书中可以看出，男子同意女子再嫁，并对其未来进行祝愿，和离制度就是一种缓和地解除家庭关系的形式。除了互相祝福外，放妻书中比较常见的话语是“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聚会二亲，已归一别”“请两家父母六亲眷属，故勒手书”。说明除当事夫妻二人外，还需要会集双方的亲属。从程序上看，双方亲属的参与必不可少，不仅需要征得他们的同意，而且还需要他们共同签署、画押。双方亲属在这里起到了主持和作为见证的作用。

（赵宗敏放妻书）

唐代和离制度是否真正标志着家庭关系中，男女地位的平等？学者们普遍认为，唐律明确规定夫妻感情不和可以离婚，体现出对感情的重视，具有一定进步意义。但是既然是放妻书，主体、执笔者仍然是男性，其中很多实际上是丈夫放弃了妻子，加上经济等因素的考虑，女子往往是婚姻的弱者。

所以从士大夫惧内之风到离婚制度，有三个问题值得注意。其一，唐代风气开放，女性地位确实得到了提高，但是文献记载多是中上层妇女的情况，与门阀制度有关联，并且不一定具有普遍性；其二，唐代的律法虽然仍是以男权社会主导为纲，但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女性；其三，敦煌文书中保存着研究世俗生活的珍贵材料，我们可以从文本中审视唐代家庭的形态与结构。

板桥三娘子 广陵茶姥 

与其他朝代相较，唐代妇女生活的社会环境比较宽松，有一定的社会活动空间和自由，在社会经济中也表现活跃。妇女在家庭与社会的“内外”之间游刃有余，进入公众场合，她们可以抛头露面地进行社交或经营市场贸易。这是时代开放、包容特质的具体表现之一。从社会群体研究的角度，唐代的女商人为唐代经济的强盛作出了贡献。她们中不仅有纵横商场的大商人，也有流动经营的小商贩。

为什么会有活跃的女性商人？宏观上看是唐朝经济贸易的繁荣带动了整个商人群体，女商人的形象在快速发展的商贾阶层中频繁出现。从闺房到市场，女性活动空间得到扩展，这其中与思想观念改变有深刻的联系。如南宋学者朱熹所言，“唐源流出于夷狄，故闺门失礼之事不以为异”，换而言之，就是唐风开放，女性受到的束缚较小，社会道德舆论并没有使她们裹足不前，她们积极参与社会经济活动，也承担起了生活的艰辛，诗词有言“商贾女郎辈，不曾道生死”，她们承担着很多压力，但是不去为外人道。

女性商人具体从事怎么样的商业活动？我们从两个典型来分类，一是板桥三娘子型的女商人，一是广陵茶姥型的女商人。先说前者，“唐汴州西有板桥店，店娃三娘子者，不知何从来。寡居，年三十，无男女，亦无亲属，有舍数间，以鬻餐为业。然而家甚富，多有驴畜，往来公私车乘，有不逮者，辄贱其估以济之。人皆谓之有道，故远近行旅多归之。”这位三娘子，拥有多家旅店和餐饮，因为经营得当，生财有道，在出租驴畜时常常以低价接待，为大家排忧解难，所以远远近近的旅客都到这里食宿。板桥三娘代表着经营较大规模贸易活动的女商人。与之类似的有洛阳寡妇高五娘，她从事冶金业，其冶炼技术由丈夫处继承而来，因为财富迅速大量累积，遭到旁人嫉妒，惹上官司。再如俞大娘，经营造船及运输业，其船“南至江西、北至淮南”，每岁一往来，其利巨大。

（俞大娘商船）

另一类，广陵茶姥型的女商人，是指小本经营、流动贸易的小商贩。茶姥，就是卖茶的老妇人。她“每旦，将一器茶卖于市，市人争买”。每天早晨，这位老妇人都到市场上卖茶，因为价廉物美，人们都争相购买。相似的例子众多，唐雍州万年县阎村，有妇女谢氏，售卖自己酿造的酒；冀州封丘县，有老母姓李，年七十，无子孤老，唯有奴婢两人，靠卖酒为生；广州何二娘，与母亲同住，以织鞋子为业；长安城中张十五娘，制作衣服出售；此外，还有朝夕卖菜的老妇人、卖花姑娘、沿街叫卖西域化妆品的女子。她们的共同特点是，所经营的商业成本较低、商业规模较小，活动范围相对集中于城区、市镇的市场。

除以上两类，还有很多女性出现在服务行业中。“胡姬招素手，延客醉金樽”；“落花踏尽何处游，笑入胡姬酒肆中”；“胡姬貌如花，当垆笑春风”。垆是指放置酒坛的土台。这些美丽的异族美女为酒楼吸引了大批的风流文人前来消费。

（胡姬酒肆）

这种经营风格，在交通发达的乡村路口的小酒店也有出现，“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吴姬就是指江浙地带的青年女子。异族女子和江浙女子在酒店中充当侍女，为店家谋取商业利益。与之前的板桥三娘子和卖茶老妇人不同，我们并不能确定她们就是酒店的经营者，很可能只是被雇佣而为之，但她们也确实是唐代女性参与经济贸易活动中的美丽身影。

（唐代西市装订书籍的女子）

讲到这里，我们来共同归纳唐代女性经济活动的特点。首先，所选择的行业，包括餐饮业、旅馆业、客运行业、织造业，很多是单纯经营茶、酒、饼的买卖；第二，除了酒肆中年轻美貌的胡姬与吴姬，女商人们普遍比较年长，一部分参与贸易是继承丈夫，一部分是寡居后为生计奔波；第三，她们往往出身于中下层，并非门阀之家、名媛鼎族，所以相关史料来源较少，也很零散。这些特点实际来源于唐代的社会环境，开放而包容的社会氛围是女性能够走出闺房的前提，商业经营活动的发展给予女性施展技能的空间，也赋予了女性新的角色。

第四讲复习课 

你好！廖靖靖老师的第四讲结束了，我们来复习一下。

唐代社会重视家庭生活，妇女在家中管理财务、劳动、共同主持祭祀。尽管仍处于男权社会，但女性已经获得比较宽松的社会环境和较高的家庭地位。

中唐前后，惧内似乎成为一种风气。唐代士大夫多娶高门女子为妻，女方家庭有钱有势且女子自身有一定的文化素养和独立性格，对丈夫和家庭多有贡献。很多时候惧内是出于丈夫对妻子的尊重。

关于休妻，《唐律疏议》中有“七出”和“三不去”的记载。在唐代，想要休妻并不容易。按唐律，离婚有三种基本类型：国家强制离婚、男子休妻、和离。和离是指和谐、和睦地离婚，是一种缓和解除家族关系的形式。在这种离婚方式下，夫妻双方都被视为行为主体，在形式上处于平等地位，因为它要求夫妻双方态度一致。和离通常以放妻书的形式解决，执笔者仍是男性，很多时候是丈夫放弃妻子，加上经济等因素的考虑，女子依然是婚姻的弱者。

唐代妇女生活的社会环境比较宽松，有一定的社会活动空间和自由；开放的社会风气使得女性受到的束缚较小，社会道德舆论并没有使她们裹足不前，她们积极参与社会经济活动。唐代从事经济活动的女性大多比较年长，且往往出身于中下层。她们有的是继承丈夫的家业，有的是寡居之后为生计奔波。

开放而包容的社会氛围是女性能够走出闺房的前提，商业经营活动的发展不仅给予女性施展技能的空间，也赋予了女性新的角色。

这就是本节课的要点，谢谢您的收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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