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年期提前到来的中国摇滚乐

这是伦紫凡三个人一起做节目的第二期，还是为了摇滚乐。这一期的时长将近45分钟，是节目播出以来最长的一期。不光是因为顶着摇滚的名义，所以干脆任性一把，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一期聊了很多，很多都舍不得剪掉。这一期主要聊的是中国摇滚乐。虽然创下了节目长度的记录，但依然只能算是给中国摇滚寥寥画了几笔速写。

在节目里，“海盗船长”潘凡谈到了他与窦唯的一段工作上的往来，听上去颇有趣。节目中，我没有来得及讲自己跟这些中国摇滚乐手们的交往，在这里补上一则。曾经，我因为工作的缘故对秦勇担任主唱的“黑豹”乐队、没有了老五和张炬的“唐朝”做过专访。那时的他们，都处在名满天下但却状态低迷的时刻。唐朝乐队来兰州是应当地一个地产商的邀请，演出前来我的节目上通告、做宣传，地产商老板也坐在嘉宾席上。节目很无趣，乐队的创始人之一的郭怡广甚至在直播间里打起了瞌睡，这对我这个主持人而言是个打击，我的玻璃心碎了一地。很多年以后，我竟然跟郭怡广在同一家广告公司上班，共事过一段时间。我提及这件事，他也记不得了，说请我吃顿饭赔罪，但一直忙得顾不上。

说回到那次演出，乐队演了上半场后，开始了抽奖环节，观众席嘘声一片。等到抽奖结束，演出继续。后来，我将这件事转述给到兰州演出的一支与唐朝齐名的乐队，他们相顾一笑，说道，这不是给地主唱堂会嘛。是的，这就是堂会，这也是当时中国摇滚的处境。有演出已经不容易，哪里还能挑。反倒是这几年各种音乐节、演出层出不穷，乐手们的日子好过了很多，中国摇滚乐的特色不再是穷；而且，随着崔健大喇喇地坐在顶级卫视的选秀节目评委席上，摇滚乐也不再被视为意识形态里另类的洪水猛兽，在公众面前的曝光度越来越高，但打动人心的作品越来越少。

因为兰州与北京相距遥远，处于半地下状态的摇滚圈里的信息以口口相传的方式，从北京传到兰州需要一年多的时间。那时又没有互联网，靠着有限的报刊上的零星报道，还有个别活跃的、定期往来于北京兰州的摇滚文化人带来的消息，我在脑海里勾勒着北京摇滚的盛况。

当年一起玩摇滚的有个小哥们儿，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一件皮夹克，骄傲地告诉我们这件夹克是窦唯穿过的。他在初夏时节找了个机会，穿着这件皮夹克去了北京。他以为满大街都是长头发、皮夹克，在去往北京的火车上，他幻想着凭着他的长发和夹克这种标志性的暗号，一定能够很快跟当地的摇滚乐势力接上头。没想到他走了一条又一条街道，始终没有遇到同道中人。初夏的北京气温不低，穿在身上的皮夹克让他汗如雨下，头发被汗水浸成一绺一绺的，他成了兰州人民送给首都的一道风景。回来之后，他谈及此事，对北京摇滚的低迷痛心疾首。我问他，你没有试试去酒吧夜场找么？他说，没钱！

一度，大张旗鼓的宣传和渲染让我们这些小镇青年以为摇滚的盛世到来了，其实不过是一场持续不过两年的虚妄。以技术流为主的摇滚乐衰落下去，以无知无畏的态度行走江湖的朋克崛起了。他们没有什么过硬的技术，只需要与众不同就可以了，我认识几个半路出家的小朋克，他们只是一群闹哄哄的小子，但却在五道口的酒吧耀武扬威，在酒吧的门上写下“重金属与老梆子不得入内”。

那一刻，我与中国摇滚乐暂别。

（文 轶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