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璜》2：陆建德｜拜伦在中国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社科院的陆建德。

今天我要给你讲一讲，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拜伦。

英国浪漫主义时期，出过一些世界级的诗人，华兹华斯、柯勒律治、骚塞、拜伦、雪莱、济慈等等。这些诗人里面，我认为最最有名的大概就是拜伦，他诗作的影响远远超过了英语世界的国界。我在想世界文学史上很少有作家或者诗人受到像他那样的关注，称拜伦为风云人物，绝对不算为过

拜伦一生只活了短短的36年，但是他给人类留下来的文学遗产，却是不能以数量计算的。拜伦是1788年生的。1824年就因病去世了。大家想一想，1788年是什么时候？那个时候还是在乾隆年间，大概乾隆五十几年吧！他出生以后，从小就受到比较好的教育。他开始是在苏格兰地区有一个叫阿伯丁的地方长大的，到了可以读书的年龄，他进了英国一个非常有名的公学。这种公学，在英文里面我们就叫public schools。这些公学实际上是私办的，但是他们在英国一般都有着悠久的历史。拜伦去的那所公学叫哈罗公学。在伦敦的郊区，是在一座山上，站在学校可以远眺伦敦，非常美丽。

那所哈罗公学出了一些非常有名的人物，拜伦就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位特别出色的校友是谁？是英国首相丘吉尔。拜伦在读书期间就非常会写诗，他是非常调皮的学生，喜欢玩， 喜欢做种种挑战权威的事情。比如说他有时候他就会在桌子上或者什么木头的建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拜伦这个名字，在英国的历史上就是很有名的。为什么呢？因为拜伦他来自一个贵族家庭，他是贵族，他家是有着很大的地产的，所以在英文里面，人们一般叫拜伦，前面还加一个词，叫lord拜伦，就是勋爵的意思。在英国社会原来你是贵族的话，你是在政治领域上是有发言权的。我们知道英国的议会有分两个院，一个叫上院，一个叫下院，下院的人是选出来的。上院的人都是贵族，你如果生出来是个贵族，你就可以在上院占有一些位置。当然相对来说上院的作用要比下院小很多。拜伦在成年以后，他就成为一位上院的议员。

拜伦是长得极其英俊的，在世界文学史上，我们要找长得英俊的作家诗人，我觉得拜伦可以说是数一数二。但是这么一个英俊的小伙子，偏偏一个脚带有一点残疾，所以这个使他心里面非常的沮丧，所以他在其他的各个方面，都想做得比同伴更为出色。他喜欢游泳，游得非常好，他还喜欢骑马、拳击。他的这种体育运动的爱好极其广泛，而且他经常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在剑桥大学有一个非常有名的一个学院，叫三一学院。他是那里的成员，他读了三年，在剑桥的时候他居然还养了一头熊！

他做大量的奇奇怪怪的事情，这也是英国社会对贵族子弟特别宽容的一种表现。一般来说，很多贵族子弟在18世纪的时候都受到非常良好的教育，而且一般他们都是很自律的，但是拜伦不是。拜伦可能是受了他家里的影响，他的父亲就是疯头疯脑的，藐视习俗，经常会做出一些奇奇怪怪有失体面的事情来，所以也可以说拜伦他放浪形骇，在某一程度上是继承了家里的传统。

他在剑桥读书也不是很用功的，他不大在乎，但是要他写诗他是认真的。他在求学期间就已经有了诗名。他曾经写过一部诗集叫《闲暇的时光》。《闲暇的时光》是在他读书的时候就已经出版了。我记得应该是在1807年，所以他是个已经富有诗名的学生。

但是拜伦他要为英国社会所接纳，我觉得是有困难的。因为他做的很多事情不符合规范，尤其他跟自己的同父异母的姐姐有着一种特殊的关系，这种关系整个英国社会是皱眉头的。拜伦也因为自己在生活上种种超前的行为，或者说是不计后果的有损声誉的行为，使得他在英国继续生活下去不大可能。所以他在1816年的时候，永远离开了英国过着流浪的生活。但是他是有财产的人。很长时间他生活在意大利，他不少最有名的诗作都是在意大利写的。代表作之一《唐璜》就是在意大利写的。

在意大利，他还要做种种的事情，他老是在关心着其他地方的老百姓生活状况怎么样。在英国的时候他就非常关心弱势群体，比如说：在英国1811年、1812年那种时候出现了一种现象是什么呢？那个时候工厂开始引进机器了，一旦用机器，那么，人手就显得多余了，有的工人就会失业。工人失业以后，泄愤于机器，他们觉得是机器抢夺了他们的饭碗。然后有一个工人名字叫Ludd（Ned Ludd），他要砸毁机器，但是他因此被法律部门拘留起来上诉。那个时候有不少工人都主张机器有罪，应该予以正法，所以他们争先恐后的去砸毁机器。而这些砸毁机器的人，都是我刚才说的Ludd这个人的追随者，所以这些人的名字统称Luddites。

拜伦他愿意为这些工人来说话，他进了议会上议院，发表了滔滔的雄辩。公开的演说是一种能力，而且对很多公众人物来说，是特别重要的能力。如果我们看一下英国议会的辩论，一般我们都会有这个印象。这些议员，包括首相，他们的口才都非常好。拜伦的口才是一流的，所以他作为英国上议院的议员，他发表了滔滔雄辩，大声为那些砸毁机器的工人辩护。这件事在英国历史上是很有名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前苏联、苏联研究英国文学的专家对拜伦的评价是特别高的。这也是跟19世纪的时候，马克思、恩格斯他们喜欢拜伦、雪莱是有关系的。因为马克思与恩格斯觉得拜伦和雪莱这样的诗人是站在了工人的一边，但雪莱的地位可能更高一些。恩格斯说他就是一个社会主义者，所以拜伦和雪莱他们的诗作有时候也会出现在很多英国工人阶级的家里面。由于拜伦关心这些弱势群体，当时的东欧国家苏联，都认为他是非常杰出的诗人，因为他的思想非常先进。

拜伦他在1816年离开英国以后，他生活在意大利，曾经在几个不同的地方。但是他还是保留了在英国的时候养成的习惯，继续关心弱势群体。后来，他又把关注的焦点移到向阿尔巴尼亚或者像希腊这样的地方。我们现在都知道希腊是西方文化的源头之一，但是很长时间，希腊他是奥斯曼帝国的殖民地。古希腊的文化文学哲学辉煌灿烂，但是很长一段时期，希腊的文化消沉了，尤是奥斯曼帝国兴起以后，希腊又沦为奥斯曼帝国殖民地。所以这个时候拜伦就一心想尽自己的力量，把希腊人民解救出来。

在《唐璜》里面有一些诗行，作为中国人来说，是特别熟悉的。因为拜伦在《唐璜》里面，他写了一首长歌，叫《哀希腊》。在20世纪头几年，很多中国的有志之士从希腊的命运里面看到了自己祖国的命运。他们相信中国应该是个伟大的国家，但是沉沦了，就像希腊一样沉沦了。所以有的人就希望用希腊的例子作为一种警示，把拜伦的《哀希腊》这首唱歌介绍给中国人。

那首长歌，有好几位有名的人士都翻译过。胡适先生就翻译过，其他还有马君武等，据我知道可能有七八种译本。所以，拜伦在20世纪头几年的中国，就已经开始出名。我们中国的现代文学或者中国的现代文学批评史，是跟鲁迅先生的贡献分不开的。鲁迅先生在1907年的时候，就写了一篇特别重要的文学批评论文，叫《摩罗诗力说》。

鲁迅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文章取名为《摩罗诗力说》呢？摩罗在佛教里面其实就是魔鬼的意思。在基督教世界，魔鬼是指撒旦。拜伦他写诗作有的时候是不太拘于常规的。有人会觉得他好像太不守规矩了，然后他的诗作是一种摩罗诗派，意思是撒旦的诗派。

这篇论文以大量的篇幅介绍英国的浪漫主义诗人，而在这些浪漫主义诗人里面，鲁迅先生最佩服谁？最佩服拜伦。所以《摩罗诗力说》，开创了中国文学批评的一个新的时期。鲁迅先生在1907年写了这篇文章以后，它还是非常关注世界各国的文学。他希望引进世界各国的文学，来唤醒沉睡中的中国人民。所以外国文学到了鲁迅先生的手里，也是一种斗争的武器。

在《摩罗诗力说》中，鲁迅想把拜伦的诗作为一种典型介绍给中国人。因为鲁迅觉得拜伦这样的人特立独行，不顾一切挑战社会成见，最终死在解放其他国家人民的伟大事业里面。鲁迅先生他当时觉得中国应该有一种个人的雄大，就是你抱定一个主意要不顾庸众的评论，一往直前。这种精神也导致了中国现代文学的产生，所以拜伦在1907年的时候，就由鲁迅先生重点推出。鲁迅先生在《摩罗诗力说》中的第四部分就是专门介绍拜伦的作品和他的生平。

在鲁迅先生介绍拜伦的时候，中国那个时候还出了一位非常杰出的翻译家。这位翻译家他的身世非常奇特，他的名字叫苏曼殊，在中国的影响也是非常巨大的。他多年生活在日本，又学过梵文，他自己是进了佛门的，但是他对中国文学的转型起过极大的作用。他是中国最早的翻译家之一，所以大概是在1906年左右，他也翻译了拜伦的几首诗，并且是用古体，其中有些诗篇特别有名。

比如说拜伦写过一首诗，是写给一位希腊女郎的，叫Maid of Athens（雅典的女郎）。然后苏曼殊就把它翻译成《妖妖雅典女》，翻译得很美的。然后苏曼殊他在翻译拜伦的诗的时候，也把中国的一些诗翻译成英文，比如说他还翻译了林黛玉的《葬花词》。他的语言能力非常强，可惜他人走得太早了，在20年代就去世了。他去世以后，在1927、1928年的时候，中国有一个苏曼殊热，他的全集卖的特别好，是柳亚子编的《曼殊全集》，一共五卷本。

苏曼殊翻译的拜伦诗里面有一首是特别让人感动的，就是My native Land-Good Night（《去国行》）。拜伦他离开自己的国家后，他知道他不一定能够回去了，他要向自己的国家道别，这是很感人的一首诗。拜伦他是喜欢意大利、欧洲的，他也喜欢漫游。他不大喜欢固定于一地的生活，但是离开自己的国家，离开自己大量的朋友，他还是有点难过的，所以他要向自己的祖国告别。

好，今天就讲到这里吧。刚才我跟你讲了，拜伦这位诗人他生活的场景。下一讲我要讲一讲唐璜这部作品。

我是陆建德。我在喜马拉雅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