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斗还是“太逗”:艺术在创新中展开生命力

泰斗还是“太逗”:艺术在创新中展开生命力

00:00
18:35

本周优质评论 

恭喜 learning_wang 这位听众,你的留言被选为本周优质评论。同时你将获得一本余秋雨老师的亲笔签名书,请你联系课程小助手微信:xmlyfm2018,愿你再接再厉!
同时也欢迎其他小伙伴在每一集后的评论区分享你们听课的观点和感悟,下一个优质评论可能就是你!


课程金句 



今日文稿 

大家好,我是余秋雨,我继续讲课。


上次讲到我们有一种前辈迷思,我们心目当中的前辈往往是被美化了的前辈,而美化其实是歪曲,过度美化是一种歪曲。前辈并不是我们现在传播当中所说的那么美好,严格讲起来整体上可能并没有那么美好。


我当初刚做院长的时候,我因为太知道我们学院的历史,所以我就宣布,我们应该照顾我们的老教师、老干部,应该照顾他们,给予一定的尊重。但是对于治学的方针,一定不请教他们。那个理由非常简单,我太知道他们过去是怎么执行教学的了,直到我担任院长的时候,各系科没有一本正式的教材。教材都是在我们任上的时候,开始从头来编写的。那么多时间,那么久的折腾,学院已经到了非常糟糕的边缘,而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样。


所以,我们对前辈予以尊重,对于一个曾经奋斗过的生命表示某一些照应,这是应该的。但是,夸张成为泰斗、夸大成为大师,这完全是错误了,情况完全不是如此,真实一定要放在我们的前面。我为了说明这一点,我连我的祖父和外公我都作出认真地分析了,更不要说我们的前辈文人了,有的问题确实是很多的。


关于遗产的四个问题 

我前面讲到,文化必须创新、创新、创新,不要说一般的人,连皇帝有的时候也会知道要创新、创新、创新,但是中国有个迷思,“创新、创新、创新”刚刚提出,只要一拐,拐到遗产和传统,脑子马上就坏了,马上就会进入到一个非常低智商的怪圈里边。


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1665年4月,北京要宣判个大案,要对当时领导清政府钦天监的欧洲传教士汤若望,判处死刑。因为有个叫做杨光先的官员告发了他,说他的历法违背了中国的祖制等等,但是问题在哪里呢?


就在几年以前,中国的皇帝出于非常大的气魄,任命一个外国人,让他担任我们的国家天文台的台长,这一点是非常了不起的。但是我们只要一碰到传统,一碰到遗产,马上走向愚昧,仅仅四年就要把这个担任国家天文台台长的外国人杀死,马上回到原点。那个四年前做决定的皇帝,我们并没有否定,他也不是下发了一个改朝换代的好像否定政权的措施,不是。但就是不能碰到这一点,一碰到遗产,碰到传统,我们的智商就一下子就回去了。


我上次讲的大家记得吗?我讲到中国当时一代非常优秀的外交官郭嵩焘,在欧洲得到了巨大的支持和欢迎,大家看到了一个最可爱的外交官,中国的形象大大改观。但是,揭发他的那个人所讲的例子,都是和传统以及遗产有关,旁边的人的智商马上极低,整个朝廷的官员都站到了那个揭发者的一边,说外国官员怎么样跟他握手,他都尊鄙不分、有弱国体地握手,外国人看到风大、天气冷把呢大衣盖在他的身上,他没有拒绝,让我们的华夏衣冠受到了伤害,还让自己的太太学英文,这有违妇道。


华夏衣冠,不能披大衣,有违妇道,不能让太太去学英文,还不能跟一般的人握手……这些东西碰到了所谓的传统,碰到了所谓的遗产,所有的外交部门里那些智商不低的人,全部变成傻瓜,同意要处罚这个中国籍优秀的外交官。他家乡的人还写大字报,说明他是卖国贼,卖国者的理由就是这几条,智商一下子就降低。所以,这个问题真的要引起我们的警惕。


我们的遗产,我们的传统,这些都是非常美丽的东西。我多次讲过,我在几十年前辞掉了中国最年轻的高校校长的职务,去寻找中国的遗产,写《文化苦旅》,这应该可以了吧?证明我对遗产很尊重吧?《文化苦旅》中写到的那些遗产都受到各地政府的重新修复保护,应该可以吧?但是我现在看到那种所谓的遗产热,不分高低、不分轻重、不分好坏地乱叫、乱保护,而且把所有的精力、空间、资金都放在这个上面,严重地影响了创新的空间,这一点我非常受不了。


所以,我并不是一个不热爱遗产的人。以所谓保护传统和保护遗产来损害中国的文化创新,来损害中国当代人的生机勃勃的生命力,让昨天和去年来葬送明天和明年的这样的做法,那是完全不可以的,而且当这个东西变成了一种人格的时候,那就更让人受不了了。


我们一定要明白,面对遗产的时候,你首先要分它死了还是活着。死了也可以保存,死有死的保存方法,标本就是死了的保存方法,你首先要问它是死了还是活着。另外,它如果活着,它是一种勉强的打强心针的方式活着,还是自然的活着,还是以被大家喜欢的方式活着。如果是勉强地打强心针的方式活着,那是不对的,那我们要考虑怎么办。如果它还是很正常地活着,我还得问第三个问题,它是不是真的可爱、真的美丽。有的一直活着的某种遗产,我们也要保护,但是不要得到弘扬,因为它并不可爱,也并不美丽。


我不能不说,有一次我在联合国演讲的时候,我在美国纽约的联合国大厦的走廊边,就看到了中国的一些遗产的展示,有一些老农民在那儿剪纸、在那做木工,我看到世界各国走过的人都非常惊讶,没有人把它看成是文化遗产,以为是联合国在搞一个慈善活动。所以,这个事情的出现的形态,它是不可爱的、不上等级的。这些东西确实在乡间活着,它们需要保护、需要存在在那儿,但是我们不分青红皂白地这样的搬来,我们现在这样的弘扬方法是不对的。


所以,对遗产要问这几个问题:第一,它是死了还是活着;第二,活着的话,它是以什么方法活着;第三,如果活得也不勉强,那要问它是不是美、是不是被人觉得喜爱;第四,它有没有创新的可能?面对遗产必须问这些问题,如果不问的话,那就非常糟糕了。


泰斗和“太逗” 

这里我需要讲一些和我们现实有关的问题了。任何的遗产、任何的传统,都要让我们年轻人由衷地喜爱。如果不喜爱而硬灌输的话,这个遗产就成为一个让人厌烦的东西了。我曾经写过一段话,光是尊敬并不能让这个遗产存在下去,我说,尊敬是庙堂的香火,喜爱是民众的挂念;尊敬是老人的期待,喜爱是青春的眉眼;尊敬是昨夜的祭仪,喜爱是早晨的风帆。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和我有关的往事。好多好多年前,上海的艺术工作者都还没有评职称,所以我们要建立一个上海市艺术职称评选委员会。这里边最有权威的应该是萧伯纳的学生黄佐临先生,他在英国待了那么多年,有世界威望,地位非常高。但是黄佐临先生他认为,他也是文化界中人,所以他非常希望我能够来做主任,因为我已经成了上海高教系统的中文学科和艺术学科的评选委员会主任了,他觉得教育系统来评更合适。结果我们两个成了双主任,所以上海市艺术职称评委会的主任是两个,一个黄佐临先生,一个是我。我们当时在讨论的时候,我们对于前辈有过非常严格的要求,譬如我们当时不同意样板戏的演员评很高的职称。


我们说,当时他们喧嚣一时,这个责任不在他们,但是,他们应该明白他们同行当时在过什么日子。所以,我和黄佐临先生认为他们需要获得考验,他们艺术上如何,我们还要再进一步地看。至于对于一般的戏曲演员,我们要求就非常高,既然你已经享受了那么多的名和利,大家都知道你,你的生活水平也很高,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评职称的话,我必须要考察你的文化水准、你的思考能力,甚至于有的剧种还需要进行一定的考试,这是毫无疑问的,所以我们很严。


但是多少年过去了,这些当时完全没法评上的这些演员,现在几乎都成了泰斗,报纸出来都说他们是泰斗。黄佐临先生也早去世了,他很幽默,我相信他在天之灵一定说,泰斗?这太逗了。他一定会这么想。这实在是太逗了,怎么都成了了不起的人。


老前辈和新一代 

我们对于前辈一定需要有正常的理性来思考。我讲过我们学校里边有一个老教师,他在耶鲁大学读过戏剧,回来的时候和钱学森先生是一条船,地位非常高,资历也非常高。但他一直没有评上副教授,他不断地给中央写信,我是耶鲁大学读过书的,我又是和钱学森先生一起回来的,我现在副教授都不是,好像这是个很大的问题。我做院长的时候,我看到中央办公厅转来的一封封信,哪个领导最高他就写给谁,而领导在办公室一看,觉得这么一个身份的人,你们应该帮他解决。


我看了以后,我就看他的材料,他确实是耶鲁的,确实是那么高的身份,确实是那个时候回来的,但是他没有教过一个课,没有写过一个论文,没有排过一个戏,他所有的东西就是一本英文笔记。我看了这个英文笔记,没有他的思考,他抄了一些句子,那么首先要解决个问题,就是要对他的英文笔记作出判断。


我虽然也能看懂他的英文笔记,但是我毕竟是一个普通的高校校长,无法抵挡耶鲁的学历,也无法抵挡中央办公厅各种各样的回复,所以我就把陆谷孙教授和上海高校里边懂戏剧又懂英文的几个教授,一起叫来进行评判。对他的这个英文笔记,他唯一的学术资料进行裁定。裁定的结果,大家就不言而喻了。我把这个裁定的结果复印,然后把陆谷孙先生编的英汉大词典同时送给他,他后来就很平静了。


我们对于老前辈,我们不是一定要予以非常大的尊重,不是这样的,他们是怎么样就怎么样。譬如,我们现在总是把很多年纪非常老的演员当做艺术泰斗,其实不是。当年我和黄佐临先生评选的时候就感觉到,老的演员他们在那个贫困的斗争的年代演戏的确不容易,但是由于客观条件的限制,他们演出的作品非常少,又由于时代的限制,他们的演技非常简单。他们的健康是值得人称道的,但是说他们艺术上的成就,平心而论,评价过高的话就违背了文化伦理。我们代和代之间有伦理,但是文化的等级之间也有伦理。


我作为一个做了多年上海戏剧学院院长的人,一个对这方面非常懂的人,我不能不说,不要说过去,前些年已经有过很多极其优秀的男演员、女演员,早早地超过了前辈,早早地超过了前辈更前辈。这些男演员现在也成为中年演员了。我觉得他们都非常优秀,一大批的男演员,一大批的女演员,都超过了我们所说的那个年纪非常大的群体不知道多少倍。


这几年,我和我的妻子看的戏,比如像《琅琊榜》、《那年花好月正圆》、《芈月传》、《欢乐颂》、《美好生活》、《急诊科医生》这样的一些作品里边的表演,肯定超过前代很多。在艺术领域里边,唱歌的人很多,当年我听到比如周杰伦、张惠妹、张靓颖的时候,我觉得眼睛一亮,这两年听到华晨宇、邓紫棋的时候,我又觉得一个新的时代出现了。请大家注意,艺术必须在不断创新的过程当中来展开自己的生命力,展开自己美丽的篇章。


我刚才讲了那么多歌唱的名字,又讲了那么多现在电视剧的名字就知道,这一些都是新生的作品。如果说老一代的话,我们现在还能拿到那些作品的录像,包括老演员,非常有名的京剧演员,他们的录像也在,我们做一些比较,大体就可以知道了。


我现在有个悲哀,每一次都感觉到,我的学生的学生的一代在文化观念上,总是比我们更要守旧,他们看到自己同龄人的作品,总是那么的不自信,总是评价不高,想着爷爷奶奶这一代有过非常了不起的东西,这完全是不对的。


这个问题我下次还需要讲。


以上内容来自专辑
用户评论
  • 妙清细雨

    先生年纪大但一点不保守,视野开阔。给你一百个赞

  • 逸仙幻月

    余老师好先锋啊,对于后辈毫不掩饰的夸赞,这在学术上在文艺审美等级上,都是一种开拓。

    时光说_ml 回复 @逸仙幻月: 他天下第一,在文坛似乎无人匹敌

  • 罗莱尔特男爵

    终于知道余秋雨为什么被黑得这么厉害了,因为太能讲大实话

  • 华Liu

    太逗了“泰斗”。不管是泰斗还是“泰斗”,都是欣赏着过去,赞美着文化人过去的学识和过去的创新,或者是文化人的阅历。都属于尊重。注意,这里的关键词是“过去”。知识要更新,文化要发展,人类要进步,我们必须从书本里,从过往的精彩中跳出来。因为我们需要发展的眼光,创新的思维和创新的实践,这才是我们自身行进的步伐。这里的关键词是“进步”。

    康平易 回复 @华Liu: 赞👍

  • 诸葛欣_jy

    第一次接触余老师的作品,相见恨晚。说来也是蛮讽刺的,去年刚移居国外,在国外竟然开始读中华文化,以前断断续续的读些中国的历史,没有整体连贯的去了解过,更没有从文化层面去系统了解过,余老师用精炼,浅显,独特的方式将中国那么悠久,深奥的文化解释清楚,让一般的人都可以接受,实在是功在千秋。这种普及大众,并且用现代长远的眼光去点醒,鼓励年轻的一代,这样的赤诚,悲悯,上善文化知识分子,让人敬佩。余老师的崇拜陌生感这一观点深触我心,我们多少的选择是因为不了解而做出的,多少的爱是因为不了解而付出的。余老师在讲红楼梦的时候说:如果一本好书你看不下去就不要勉强了,否则就糟蹋了书,也糟蹋了自己。还想写,怎么办?

    SilenceSounds 回复 @诸葛欣_jy: 一点也不“讽刺”,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到了国外,才开始回望中国。大概有距离才能看清吧。

  • 由然_rq

    很多职称只是待遇的别名,如果认为是能力的体现,那就错了。

  • hi_sky

    没想到余老的心态如此年轻,如此与时俱进!作为前辈却并没有端架子,依然关注着新生代,给出指点和鼓励,太佩服了

  • 好人平安gzz

    余老师是真正的文化大师,才华横溢,公正客观,我愿意听余老师的课。希望喜马拉雅多一点这样的大师的课。

  • 倾诉_聆听

    尊老不是尊年龄,而是尊实力

  • 江小鱼_1l

    太棒了,很多错误观念被余老师及时调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