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37 柔弱胜刚强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王蒙。老子在他的《道德经》当中多次提出了柔弱这样的观点，他的一个很重要的观点就是柔弱胜刚强。他从生活中举出一些例子，说“草木之生也柔弱，其死也枯槁”。他说这个草木，就植物，他是活着的时候它是柔弱的，死了它干了，那他才显得刚强。“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人体活着的时候它是软的，可以弯过来，可以调过去，可以折过来都可以。但是其死也坚强，他死了以后他就慢慢的僵硬了，你想动他就没法弄了，想卷曲也不可能了。

当然还有很多地方记述，老子和他人做这样的讨论，比如说人的嘴里边牙是最强的，舌头是最软的，但是先坏了的是牙，舌头你到死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坏的。证明越是柔弱的东西越有力量。

老子在《道德经》里还说“坚强者死之徒”，坚强是死的一个因素，是属于死这边的一个概念。是“以兵强则灭”，兵，军力太坚强，它早晚要被灭掉。“木强则折”，这个木头你太坚硬了，它就会折了，比如说树枝坚硬了它折，软了它的不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你太强大了，你反倒居于劣势了，你柔弱的时候呢却居于优势。这个说法有一点奇怪，和一般人的看法不一样，但是他举的生活中的这些例子也可以站的住。

所以中国很早就有民间的谚语，说水滴石穿、绳锯木断。这水和石头，哪个硬？当然是石头硬。可水滴答滴答，滴答上一年，滴答上十年，滴答上五十年，滴答的上一百年，能把一块石头打穿了，能打出一个洞来。这一类的被水滴而改变了形状的石头，我们在各个景点都会见到。绳锯木断，这绳子和木头哪一个坚硬？当然是木头坚硬。但是你拿一个绳子，比如说一个麻绳，这个绳子你就绕在这木头上，您就来回的这么拽，来回的摩擦，就像拿锯锯木头一样，这个例子也是成立的。

当然我们1949年以后，我们提倡的品德是坚强，因为新中国是经过革命斗争而建立起来的，在革命斗争当中最重要的就是坚强。至于古代这个坚强，它的含义既有正面的含义，也有负面的含义。正面是说得很坚持自己的原则，就像孟子的那些理论他都很坚强，说是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这当然是坚强的表现。

但是坚强里头，也有灵活的不够或者是调整的不够的这种含义，所以老子他把这个坚强当做一个负面的东西说。一个是他喜欢从反面立论，逆向思维，与众不同，引人注目，见人之所不见，言人之所未言，这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因为老子也是针对当时的那种兵荒马乱，好大喜功，争权夺利，所以他要注意从反面来谈。

老子他的这个说法在后世影响也很大，比如说以柔克刚，以弱胜强，以小胜大，以退为进等等。以柔克刚，前边的那些例子已经举出来了，在战争当中也有这种样的例子。尤其是在这个武功上，中国人一直在幻想着，一直追求着一种以柔克刚的方法，借力打力的方法，四两拨千斤的方法，顺势取胜的方法。

这样的想法非常多，最明显的就是太极拳，太极拳就尽量用一种比较柔和的方式，而希望能够在搏击中取胜。最近也有一些争论，认为太极拳在搏击上可能并不是特别的实用，但是这个没有关系。太极拳目前来说不仅仅是用来搏击的，你光靠太极拳当刑警、当特警、当武警的是很有限的。但是太极拳它代表了一种练身、健身、自卫，以至于为人处世的一种方式。就是你一种柔韧的精神，你一种先让一步的这种精神，你可以战胜来势汹汹的那样的对手。

以弱胜强，这个在中外的战争史上就更多了。很简单，最普通的，我们先看看刘邦和项羽，楚汉之争。一开始的时候刘邦处于弱势，项羽不论是个人的武功，他的地位影响和他所带的兵都很厉害，但是刘邦更能团结人，刘邦更能够采取正确的政策，刘邦他用了韩信等人在军事上也取得了很大的优势。一点一点最后就从弱变成了强，而且战胜了强大的对手。

在二次世界大战也非常明显，一开头德国希特勒代表的法西斯德国，那是没有敌手的，在军事上是无坚不摧、无往而不胜的。在他攻打苏联的时候，苏联一上来是相当被动的，从边界一直都撤到了莫斯科的城下多么危险。但是你强了也有强的麻烦，从德国一直打到了莫斯科，战线拉得那么长，你又完全不能够适应苏联、俄罗斯那边的地形、地物、气象、气温。而且你的这种行为激起了苏联人民的强烈的，和你决一死战的这种愿望，激起了全世界对你的惩罚、反对、打击、封锁，所以弱是可以变成强的，这样的例子也非常多。中国的革命战争也是这样，所以以弱胜强也是可能的。

以退为进，老子在其他地方已经说了“进道若退”，有时候你目的是为了前进，但是你需要先撤退一下。毛泽东主席关于运动战的思想，其中就包含了以退为进的思想。

以小胜大，我想起来60年代的时候，我们当时常常讨论一个问题，就是历史上小人物有可能战胜大人物。小人物没有包袱，不以势压人，他是从小慢慢的往前发展，往前发达的，这样的人物，反而战胜了自满自足，高高在上自吹自擂的这样的一些人，这也是完全自然的。

所以老子还有一个说法，“专气致柔，能如婴儿乎”。就是说专气，你把你全身的气息，把你的精神，把你的生理功能都让它完整起来，专一起来。向着什么样的目的专一呢？就是使你自己更柔和、更温柔、更谦逊、更容易调整，更容易变化。处在这种情况，你要做到一个什么样子呢？就像婴儿一样。老子认为婴儿他是充满了正气，他不做任何的防卫，所以婴儿反倒是无敌的，你是昆虫也好，其他的害虫也好，你都无法伤害这个婴儿，因为婴儿是充满着正气的。

他前边还有一个话说“载魄抱一,能无离乎”，意思就是你一个人身上经营，营就是心思，既有你的心思，又有你的魂魄。你把你的心思和魂魄都集中在一个道上，一个天道上、大道上，而且你永远做什么事情不离开这个道，不犯糊涂不胡来，不自己折腾自己和折腾别人，这样就永远离不开正确的最有能力的最重要的大道，这也是老子的一个思想。

相反的，他认为如果你把自己吹得太大了，你太逞强了，你就会露出破绽，就会露出弱点，容易被别人抓住，被对手抓住，把你摧毁。所以做一个人宁可柔一点，弱一点，而不要过于逞强。我们在《三国演义》里头，《水浒传》里头到处都看到这样的例子，一个人逞强，闹事，挑衅，结果反倒失败。

比如说林冲到了王进的家里，碰到了那个教头，那个教头就主动的向林冲挑衅，而林冲他处在一种不顺利的情况之下，他多方的退让，最后的结果只能是那个挑衅的教头的失败。历史上这样的例子多得不得了，当然这些东西都不是绝对的，我们有些革命的烈士，爱国的义士恰恰是在陷入敌手以后显出了最坚强的那一面，那也一定是被人们所尊敬、所树为榜样的。

今天就讲到这里，让我们自问一下，我们在什么时候该柔的时候恰恰没有柔？我们在什么时候该强的时候恰恰又不敢强？让我们想一想，老子的这些说法对我们有什么样的参考价值？好，今天就讲到这里，谢谢，下次再见。

【原文】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是以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强大处下，柔弱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