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子篇）92 最早的机器人和带来的困惑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王蒙。今天讲第一个机器人的故事。

列子早就讲过机器人的故事，他说的是周穆王在路上有一次碰到了一个匠人，大师叫做偃师。偃师来见周穆王，带着一个男性，应该是很帅的这么一个男人。周穆王就问说跟你一块来的这是哪一位？偃师就说它是我造出来的一个机器人，并不是什么朋友！周穆王一听大吃一惊说，什么，你造出来的一个人？

他赶紧就迈了几步就过去了，然后从上边看看，从下边看看，果然那就是一个人，然后用手摇摇它的脑袋，它立刻就唱起歌来了，再摸摸它的手，它就跳起舞来了，而且是按照节拍来跳的，千变万化为一所示，又能唱又能跳，你希望它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周穆王说，这是一个活人，这不是假的，他就把伺候他的那些女人们也都叫来了一块来看热闹，看新鲜。

大家看得津津有味，这一个男人这么帅气，又会唱又会跳，然后表演了一段差不多了。这时候这位歌唱舞蹈家停住了，他冲着周穆王的这些女人在那挤眼调情，周穆王一看大怒，马上就要把技师杀掉，把这个偃师杀掉。这偃师吓坏了，赶紧说他不是个人，然后当着周王的面，就把它做的这个能跳舞的机器人的胸肚子就扒开了。然后让周穆王看它里边的内脏，一看都是皮革做的，然后里头有木头，有胶，有漆，用这些东西做了里头有肝、胆、心。

然后外边还有筋骨、四肢、关节、皮肤、头发、牙齿，都不是真的，都是那位偃师制造的。但是这些器件哪样都不缺，人应该有的器件它也都有，把它这个肚皮胸腔再给它合上，它又跟一个活人一样。周穆王就过来试试，把它的这个心给他掏出来，心掏出来以后它就不能说话了，本来这个假人还会说话，现在不能说话了，把心放过去，把他肝再掏出来，他眼睛又不能看了。中医从古就认为肝是管眼睛的，你肝好眼睛就好，你肝不好你眼睛就完蛋了。然后肺气肾，如果你把它的肾掏出来，他不能迈步了这个脚，走路走得好坏是原来是和肾有关系的。

这个时候周武王才消了气儿，它原来以为是偃师带了一个无耻混账之人，竟然敢调戏穆王的女人，那不是找死吗？现在一看，这是这位能工巧匠制造出来的一个机器人，并不是一个真正的活人。所以他也就乐了，说你这本事真可以“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

一个人的这种记忆，这种巧妙，难道能够和天地一样的神奇一样地熟练吗？造化指的就是天地。古人认为世界万物，尤其是人是天地造出来的，是天地让人发展变化到后来的这种样子，后来的这种本事的。所以周穆王的感想就是，人要是有了本事，简直也跟天地一样，我们听到这个故事会非常的感动，我们的祖先真不简单。

在列子时期，他们已经提出了制造机器人的设想，而且还写了这么一个有趣味的故事。这个穆王也是真幸运哪，中国历史上有那么多的君王，他们争权夺利，辛辛苦苦，哪有谁能像穆王这样，不但到处旅游，和王母娘娘交友，而且还能看见这种稀奇古怪巧夺天工的物品，谁有这个机会？

但是这里头也让人产生了一种遗憾，为什么我们中国的先人有这么高的想象力，但是后来我们的科学和技术没有往这方面发展，只限于一个神话、一个故事，一段很美好的文字而已。那么这个原因也许和后世它提倡的是儒家，名气大的还有法家、道家，列子虽然是道家，但是列子论理论和学问，他赶不上老子和庄子。至于他讲的这些比较蹊跷的故事的，它是不受重视的，是不受鼓励的。后世远远没有人研究列子的这些幻想这些想象，而只是把它当做一个奇葩读一读而已，也可能这是一个原因。

那么第二个问题，这里头也已经写得很深刻，很复杂，你造出一个机器人来，这个机器人会不会掺和到你的人间的人际关系当中去呢？会不会反倒给你带来困扰，带来麻烦呢？还是说它踏踏实实的就听你的话呢？这个难说。因为造这个机器人的人，他的技术、手艺，他的学问是高于常人的。可是造出这个东西来以后，就是周穆王这样的见过世面的大君王，他也掌握不住是怎么回事，他也显出了自己的幼稚和无知，乃至于嫉妒，那不是太可笑了吗？

那么你在使用机器人方面，在和机器人打交道，共同生活方面，你就远远不如那个偃师，不如那个能够制造出奇葩来的所谓夺造化之功，能够和天地比美的这样的智者，你跟他是不能相比的。因此你造出机器人来，造出人工智能来，会不会给人带来困扰麻烦呢？这也不是一句话能够说清楚的。

而且按照中国的传统文化，认为这些都是所谓淫巧淫技，他太过分了，没有什么好处。相反的，人所需要的是大道，是诚实、低调，不要老是出邪招，所以即使造出机器人来了，造机器人的人并不会得到很高的评价。对于技术，对于制造我们的圣贤并不是特别重视的，这样的话，我们有这样的故事，有这样的奇葩的思想，有这样的想象，却没有能够在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列子之后真正把我们的技术发展下去。

当然现在不一样了，我们现在既要讲道路，又要讲理论，既要讲制度，还要讲自信，还要讲技术的科技的创新，也许我们祖先已经在身上表现出来的那种巧妙的思维，在我们这一代和后代和底下的数代之中能有更充分的表现，也许机器人也好，机器猫也好，其它方面的人工智能也好，会有很好的前景吧。好，今天就讲到这里，下次再讲，谢谢。

【原文】 

《列子·汤问》

周穆王西巡狩，越昆仑，不至弇山。反还，未及中国，道有献工人名偃师。穆王荐之，问曰：“若有何能？”偃师曰：“臣唯命所试。然臣已有所造，愿王先观之。”穆王曰：“日以俱来，吾与若俱观之。”翌日偃师谒见王。王荐之，曰：“若与偕来者何人邪？”对曰：“臣之所造能倡者。”穆王惊视之，趋步俯仰，信人也。巧夫！领其颅，则歌合律；捧其手，则舞应节。千变万化，惟意所适。王以为实人也，与盛姬内御并观之。技将终，倡者瞬其目而招王之左右侍妾。王大怒，立欲诛偃师。偃师大慑，立剖散倡者以示王，皆傅会革、木、胶、漆、白、黑、丹、青之所为。王谛料之，内则肝胆、心肺、脾肾、肠胃，外则筋骨、支节、皮毛、齿发，皆假物也，而无不毕具者。合会复如初见。王试废其心，则口不能言；废其肝，则目不能视；废其肾，则足不能步。穆王始悦而叹曰：“人之巧乃可与造化者同功乎？”诏贰车载之以归。

夫班输之云梯，墨翟之飞鸢，自谓能之极也。弟子东门贾、禽滑釐闻偃师之巧以告二子，二子终身不敢语艺，而时执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