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篇）78 一个集大成的优秀人物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王蒙，今天继续讲雅圣与至圣。这里头讲的是孔子才是集大成的全面圣人。上次我们讲到了孟子对伯夷和伊尹的看法。伯夷原则性特强，是一个圣之清者也。他很清高，坏人坏事坏语言坏声音，他不看不听，宁可自个饿死。

伊尹是一个特别有担当的圣人，圣之任者也，它是专挑重担。不管别人对我什么看法，我尽我自己的力量，我有我的责任心，老百姓生活的不好，不能安享太平，不能够享受唐尧虞舜的天下大治的情况，这就是我的责任。就是我把老百姓们推到火坑里去了，推到泥泞里去了，这伊尹也真是有两下子。

然后孟子还讲到柳下惠，柳下惠也很有名，说他坐怀不乱，他在任何的情况下对男女之事非常严肃，非常讲理法，不受诱惑，不受干扰，自个该干什么干什么。但是柳下惠，你看《论语》和《孟子》，主要的故事倒不在于坐怀不乱，而在于他这个人又是一个道德家，又是一个非常讲原则的人，又是非常的随和，他脾气特好。

孟子说，柳下惠“不羞污君”，如果说这个君王名声不算太好，有瑕疵，身上有污点，道德行为上有毛病，可是他是我的君王，我不能因为他有某些缺点，就不承认他是君王，我就撂挑子，那是不对的。君王有污点，我该怎么服务还是怎么服务，该怎么伺候还得怎么伺候，该怎么干活我还得怎么干活。

“不辞小官”这一辈子他这官做的大概相当小，不但相当小，而且他动不动就被撤职。他管过案件，当过类似法官的人物，然后屡次被撤职。为什么？他坚持原则，什么事他按正义来办案，按仁义道德来办，按礼法来办，按规矩来办，他不讨好任何人，所以他老得罪人。他得罪人就下台，下了台他也不在乎，过几天又上台，又接着还是按正义来办。

他说他是“进不隐贤，必以其道”，进，就是他能上进，能够参加到各种政治的决策、执行、贯彻上来，他参加政治的事情的时候，他不隐藏自己的鲜明的主张，他不怕说的跟别人不一样，因为他更贤明。而且他说话也好，做事也好，必以其道，一定要按照正道来办，一定要按照规则、法则来办，一定要按照文明礼貌来办，而不能够搞马虎眼，不能够打折扣，不能做坏事。

“遗佚而不怨”如果他被剩下了，遗就是剩下了，遗留的遗，佚就是一个单立人，一个失去的失字。说我被人家忘记了，没人找我，有权利，有什么运作、事情有什么决策谁也不找我商量，这个我也不需要怨恨、埋怨，朝廷有朝廷的考虑，君王有君王的考虑，大官有大官的考虑，我不能说必须我要参加，所以你不找我，没我的事了，我也不闹腾，也不埋怨。

“厄穷而不悯”你碰了钉子了，你碰壁了，这是厄，就是你走不通了，穷是你无计可施了。穷既是财产上、财富上、实力上的穷，也是对待上、应对上的穷，就是你无计可施，想不出辙来了。这个时候也不悲哀，悯就是怜悯的悯，也不自个可怜自己，也不在那发牢骚，说倒霉。

柳下惠他是这么一种理论，说“尔为尔，我为我”，你是你，我是我，跟我合作的人有道德差一点的，我也没办法，我不能说都得是完美无缺的人，我才能合作，我就什么事都甭干了，我这一辈子，做不成大官，做小官，做不成小官，先歇一歇，过几天接着做，我努力干，但是我干就按照正义来干，按照礼法来干，按照仁义道德来干。他说别人什么样，我负不了这个责任，但是我也不能太挑剔，就算他光着屁股站在我旁边，那我怎么办？那也不能说是我的问题，也无损于我，也不能算我的污点。

他这个例子举的还是稍微有点过一点，但是他的意思就是说他是一个随和的圣人，这圣人中有清高的，也有执着的，就像尹这样的，但是也有随和的。第一，孟子就说到孔子了，说到孔子他说的也挺好玩。他说孔子在离开齐国的时候，很快就离开了，在离开鲁国的时候，他走的很慢。三步一回头，两步一回首，他说因为鲁国是我的父母之国，是我的故乡，我实在舍不得离开，我离开我还来回的看。就是孔子做什么事都根据不同的时间，不同的情况，有自己的把握，有自己的分寸。

然后孟子又分析孔子，说孔子是一个什么人？做什么事可以“速而速”，可以赶快就办成，我就往快了赶。可以“久而久”，我要稍微拖一拖时间，我要延长一下时间，就像离开鲁国的时候一样，我稍微延长一下时间，我就往久了办，往长了办。可以“处而处”，我可以在这居住，我可以在这先等一等，先停一停。可以“仕而仕”，可以当官了，可以承担一定的行政的任务了，可以为朝廷，为君王，为邦国做一点有意义的事情了，我就做可以干就干，这个就是孔子的特点，他有走的快的时候，有走得慢的时候，有停滞在那里的时候，也有效力干活的时候。

所以孟子总结说，如果说伯夷是圣之清高的人，圣人中的清高者，伊尹是圣人中的担当者，柳下惠是圣人当中的随和者，那么孔子就是圣之时者，就是圣人当中最合乎时宜的那个人。根据不同的时间有不同的应对的方略，有不同的对策的那种人，他是圣之时者。

孔子之谓集大成，恰恰跟那些人相比较，孔子是集大成，他不是一个方面，他既有担当又有清高，既有随和也有灵活，既符合时间的特点，又符合地点的特点，他是好几方面的，注意好几方面的智慧，好几方面的仁德，好几方面的处理应对都是好的，这是他是一个集大成者。

他又解释什么叫集大成，就是金声而玉振。他的声音是敲金属的钟的声音，声音嘹亮，声音美好，它的回声不断的响着。那么它又是玉振，玉振是说一个声音，一个声乐结束的时候，好像是玉器在那震动，温温袅袅，长期不觉，整个的音乐，整个的曲目演奏完了。但是玉器，因为玉器很温润，声音也不太大，但是声音又很高级，这个声音还在那响着。

孔子就是这样的人，他能干得成他有他能干得成的一套。他干不成，有他干不成的一套。孟子讲了，其实《论语》十七也讲过了，圣人也有各式各样的，有伯夷伯夷、叔齐那样清高的圣人，有善于担当的像伊尹那样的圣人，也有善于和别人合作，非常随和的，像柳下惠那样的圣人，但是孔子是集大成的。

因为孔子他碰到过更困难的情况，他在很多地方并不受欢迎，并不被理解，甚至于还有人想加害于他。在不同的情况之下，他都有不同的处理的方法。特别是在鲁国，他已经担任了一段官职了，但是他发现鲁王并不采用他的仁义之德，仁义之道，于是他找一个借口就离开了那里，而不想把矛盾搞得更加尖锐化。

像这些地方，说明孔子的心很细，而且处理的方法并不极端，并不绝对，受到了孟子的赞扬。开始他有开始时候的大气，就像一个大钟，在那发出了声音，结束的时候他有他结束时候的从容，就像一个玉器，还在那震动着，他说得真好。这里边的金声玉振是一个成语，但是现在我们说金声玉振，就是说声音好。而孟子在这里边，他说的是善始善终，既有好的开始，又有美好的结尾。

在某种意义上说，结束比开始还重要。因为前边我也已经讲过了，说是天下的事情，“靡不有始”，没有不开始的，不开始就没有这么回事，没有这么个事物，也无从去知道。“鲜克有终”，关键不在于你开始，而在于你恰到好处的结束。这正是孔子高于其他人的地方，所以孔子是大成，就是从孟子之而来的集大成的至圣先师。

今天我们就讲到这里，让我们思考一下，孔子他又没有当过伊尹那样的大官，他又不是伯夷那样的贵族，他还不是就柳下惠那样的多次担任的小官，可是为什么他才是集大成的？他才是又有金声又有玉振的？我们应该怎么样去学习孔子？今天讲到这里，下次再见，谢谢大家。

【原文】 

《孟子·万章章句下》

孟子曰：“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非其君，不事； 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不忍居也。思与乡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也。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故闻伯夷之风者，顽夫廉，懦夫有立志。 “

伊尹曰：‘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曰：‘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与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

“柳下惠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与乡人处，由由然不忍去也。‘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闻柳下惠之风者， 鄙夫宽，薄夫敦。 

“孔子之去齐，接淅而行；去鲁，曰：‘迟迟吾行也，去父母国之道也！’可以速而速，可以久而久，可以处而处，可以仕而 仕，孔子也。”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 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 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 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力也。由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尔力也；其中，菲尔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