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先学习还是先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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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2018年6月22日起，傅杰老师《论语》课程的更新时间从清晨6：00改至每周一、三、五、日傍晚6：00啦~ 

期待你们能在一天繁忙的工作后继续关注，收听老师的课程，和老师一起细细品悟《论语》，感受传统智慧的魅力与力量。

本集知识卡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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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引文 

子夏：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朱熹：仕而学，则所以资其仕者益深；学而仕，则所以验其学者益广。

泰伯篇：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

阳货篇：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

子路不说，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

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微子篇：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

子路：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卫灵公：学也，禄在其中矣。

本集文稿 

孔子收了这么多的学生，这些学生在没有机会的时候跟着孔子学习，在有机会的时候则担任一定的官职，把学到的东西运用到实际的政治事务当中。所以，孔子和他的学生所构成的不是一个单纯的教学团体，同时还是一个政治团体。所以，除了我们上次讲到的学与思的关系问题外，他们要考虑的还有一个学与仕的问题。

说到这个问题，我们要先解释一下“仕”这个字。仕，左边是单人旁，右边是一个战士的“士”。这是做官的意思，比如我们把一个人的做官的经历，叫作“仕途”，把一个人出仕某个官职，叫作“出仕”。

但我们要特别留意一下，有个古汉语的词叫“致仕”，致就是致敬的“致”，也是致力于的“致”，也许就因为有致力的意思，所以现在有人把“致仕”误解为出来做官，也就是把“致仕”看作是“出仕”的同义词。

这是错误的，正好理解反了。“致仕”可以看作是“出仕”的反义词，这里的“致”是交还的意思，“致仕”就是交还官职，也就是不做官而退休的意思。所以，我们在用的时候要留意，在读古书的时候更不要误解。

《子张》篇记载：

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子夏的这句话太有名了，在我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知道。这当然不是像现在这样，很多地方的小学生，甚至还没进小学的小朋友，就在家长的引导下，接触了一点《论语》，而是赶上了一场国家级的批判孔子的政治运动。

这句话是被批得很厉害的一句，是把它作为孔子倡导读书做官论的标本来批判的。当时的批判者说：“子夏的这段话集中概括了孔子的教育方针与办学目的，‘仕而优则学’指那些贵族子弟，他们有世袭特权，生来就有官做，这帮人做官有了成绩，更要学习奴隶主阶级统治人民的反动理论与方法，‘学而优则仕’指那些没落奴隶主子弟，他们已经失去世袭的特权，但只要学好了奴隶主阶级统治人民的反动理论与方法也可以做官当老爷。”

这里，一来，有一些为当时的政治批判需要而加进去的内容，二来，他们是把这里的“优”当作优秀的“优”来理解的，也就是当作好来理解的，官做得好还需要读书，书读得好就能去当官，这当然也是古已有之的一种理解。

但还有一些古人则把这里的“优”当作优裕的“优”来理解，所谓优裕的“裕”，就是那个富裕的“裕”，优裕就是有余的意思，所以古人一般把这两句话的意思理解为，做官还有余力就应该学习，学业完成了还有余力就可以去做官，从汉代的大学者马融到宋代的大学者朱熹都把这里的“优”理解为余力的意思。

朱熹还阐发说：

“仕而学，则所以资其仕者益深；学而仕，则所以验其学者益广。”

这两句话发挥得非常好，意思是你做官还有余力就进一步学习，这样就有助于你在工作中能力的提高，你学习了以后去做官，在工作中就可以多方面地验证自己所学的东西，言下之意，就是跟学与思可以互相促进一样，学和仕也一样是可以相互促进的。

以前人读圣贤书，目的是为了在实际政治中加以贯彻应用，因此通过学习走上仕途，是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春秋以前的官学，学生都是王族与卿大夫子弟，学习的目的是仕，成为更合格的权利的继承人。而据史料记载，春秋时的官员，在世袭制之外，已开始了选仕制，可以从庶民中选择有德有才的人来担任官吏。孔子开办私学，有教无类，他办学的目的是要培育人才，改造世界，自然也鼓励学生走向仕途，掌握权利。

有学者写文章分辩说，多年以来，尤其是批孔运动中，把子夏的话当孔子的思想来批，以至于很多人把这句话当作了孔子的名言，这是不准确的。

而这位学者接着说，子夏的话并不是孔子的本意，尤其不能代表孔子晚年的思想，因为孔子一再强调，学的根本目的在“谋道”，明确表示不赞成为做官而学，这是一；

孔子提出在内修的前提下，也要外用，可以说学而优则用，其中也包括了做官，如《卫灵公》篇记载孔子的话说：“学也，禄在其中矣”，但外用的途径是多种多样的，如教书育人等等，不一定非做官不可，这是二；

即便去做官，也还要讲客观条件，《泰伯》篇记载孔子的话说，“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而不能一味地去钻营，这是三。

所以，这位学者认为，笼统地说“学而优则仕”并不能完整准确地表达孔子的思想。

不过我想子夏的话，也未必有教人一味去钻营的意思，而孔子的“无道则隐”实在是出于无奈的选择，否则他为什么要带众徒弟去周游列国十多年呢？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他甚至还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阳货》篇里记载：

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

子路不说，曰：“末之也已，何必公山氏之之也？”

子曰：“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

公山弗扰也叫公山不狃，是鲁国最有势力的贵族季氏的家臣，据司马迁的《史记》记载，鲁定公九年，他占据费邑，叛离季氏，派人来请孔子，孔子对季氏擅权专行久已心怀不满，又太渴望推行自己的政治主张，实践自己的政治理想，于是跃跃欲试，甚至说，周文王、周武王一开始也是一个很小的地方，在那里称为王的，“今费虽小”，也可以在那里试一试，俨然是想把费邑打造成为全面恢复周礼的革命根据地了。

这个浪费的“费”作地名用，这里读毕。而从《论语》到《史记》的叙述，我们只看到孔子在那里自说自话，想入非非。公山弗扰作为一介叛臣，何足共图大计？费邑弹丸之地，又怎么能掀起大浪？大概觉得聪明一世的孔子，不该糊涂一时到这样不堪的地步。

清代有些经学家都怀疑这一章文字的可靠性，而现代一位文学批评家，也是孔子的研究者李长之教授则认为，孔子对于想实现他的理想是太热心了，有时离事实还很远，他却已经高兴得忘乎所以，简直高兴得有点稚气，例如，当孔子五十岁时，公山不狃以费叛季氏，使人召孔子，就局面说，这局面本来太小，就事实说，离事实还太远，可是孔子已经高兴起来了，甚至说：“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夫召我者，而岂徒哉？如有用我者，吾其为东周乎？”的意思就是他既然邀请我去就不会没有打算吧，如果真有用我的人，我应该可以使周道重现于东方吧。他已经要当周文王、周武王，并且要建设一个周的天下了，在这些地方，他简直有些堂吉诃德的精神。

从这样的例子，我们应该可以看到，孔子对出仕的问题还是有焦虑的，而那位学者提到的，所谓孔子晚年的思想，那是因为孔子晚年政治理想彻底破灭的结果。

《微子》篇里记载了一个故事，说子路跟孔子周游列国，一次掉队，落在后面，遇到了一个正在除草的老人，子路向老人问是不是看见了自己的老师，也就是孔夫子，老人说：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

这句话很有名。以前有学者注释说，这是老人讽刺孔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哪里算得上是夫子？但也有学者注释说，这是老人自嘲，说我已经老到四体不勤，五谷都不分清的地步，哪里还能认得哪位是你的老师？老人带着子路回家住了一夜。第二天，子路追上了孔子，告诉老师昨天的经历，孔子判断说：“隐者也。”这是一个隐士，让子路回去看看。子路回去再找，老人已经离开那里了，子路感慨说：

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这段话里提到了两个“仕”字。子路说，有本事的人不出来做官是不义的行为，长幼的礼节都不能废弃，君臣的名分又怎么能废弃呢？光想自身清白，却破坏了伦常的根本，君子所以要做官，就是为了实现大义。至于我们的主张行不通，我们早就知道了，子路说的“不仕无义”应该是代表了孔子的基本思想的。

就我们今天来说，提倡“学而优则仕”至少是片面的。选择非常多样，不必都去做官，好的专家未必就是好的官员，有的好专家做了官，不但荒废了专业，弄不好还自毁了一生的好名声，实在可惜可叹。

但当了官以后，不要自以为是，颐指气使，不要刚愎自用，专横跋扈，权利大并不一定代表脑子好、学问大，更应不断虚心学习，不断更新知识，跟上时代步伐。而一有了权利，就自我膨胀，恐怕是人的常态。

朱熹就说，“‘仕而优则学’是针对当官的人说的，当时子夏一定是见多了仕而不学的人，‘故有是言’，所以才说这样的话。”有现在学者感慨说，可惜子夏的话，两千多年来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官吏中很少有人这样做，人们看惯的是仕而优则贪，贪婪的“贪”，仕而优则欲，欲望的“欲”。

这个感慨是很沉痛的，从这个角度说，子夏的话，尤其是这前半句“仕而优则学”仍然是值得我们铭记的千古名言。孔子有很多学生，而其中最杰出的学生是颜回，我们下一次课就说一说颜回。